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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怀抱，我的天堂》作者：明月夜之恋

　　（引子）
　　Everynightinmydreams
　　Iseeyou,Ifeelyou
　　ThatishowIknowyougoon
　　Faracrossthedistance
　　AndspacesBetweenus
　　Youheetoshowyougoon
　　Near,far,whereveryouare
　　Ibelievethattheheartdoesgoon
　　…………
　　“小雨，这是你最爱听的歌，不知道当初你喜欢上它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什么预感，只知道现在它早就成为了我的心声，并且每次都以这样的方式唱给你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呆呆地坐在小雨的墓前，一个人絮絮地说着。天上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这首歌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遍，我的mp3也快要没电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我又把和小雨之间发生的一切回想了一遍，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细节，他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喜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雨，天快黑了，我要走了，不然，你又该为我担心了。”
　　我又看了看墓碑上他的照片：清爽的短发，明净的额头，浓浓的眉毛，含笑的眼神，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双唇…………十年了，他依然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而我，大概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吧？“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小东西，你也走吧，乖！”我望着那只落在白百合花上的橙色的蝴蝶，这样说道。十年了，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来，而且一定是带白色的百合花，而每次，我都会遇到这只蝴蝶————哦，或者不是同一只吧？蝴蝶能活十年吗？即使能活十年，它为什么总会在这一天来这里呢？难道它会认识我吗？谁知道呢！
　　小雨走的那天，是个雨天。十年来的每一个今天都会下雨，每一次，流淌在我脸上的，也不知是天上的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对小雨说：“小雨，我听你的话，我不哭…………我脸上是雨水而不是泪水。十年了，小雨啊，你离开我整整十年了，你还好吗？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吗？”


第一章 
　　为了研究一个病人的治疗方案，开了整整一下午的会。再加上有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抽烟，弄得我头昏脑胀，真的好累！
　　刚刚走出办公室，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是文清吗？”
　　“您是…………”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喊出这么亲切地称呼，我有些意外。
　　“我是刘涛啊！不记得我了？？”
　　“刘涛？记得，记得，对不起！对不起啊，老同学！”
　　“没关系。你现在哪里？”
　　“噢，我刚刚开完会。”
　　“怪不得把今天的事情给忘了！”
　　“今天的事情？什么事情？”我假装糊涂。
　　“我们班毕业十年的聚会啊！”
　　“噢，看我这脑子！杜林飞早就通知我了。前几天还想着呢，今天却又忘了。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同学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你呢！雷鸣要我给你打电话，你赶紧来吧！”
　　“雷鸣他在吗？”
　　“在啊。”
　　“是在和平大酒店吗？”我发现自己已无法再推辞。
　　“是的。”
　　“好，我马上到！”事到如今，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其实，自从那天杜林飞通知我聚会的事情以来，我已经有好几夜失眠了。去与不去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不知道反复了几千次还是几万次。我想了许多许多，那些尘封了十年——不，是十二年的往事，又一次在脑海中卷土重来，令我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记得那是在刚上高一的时候，由于个子高，排位的时候，我被排到最后一排，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也好，虽然我被班主任任命为班干部，但我本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开学大概有两个星期左右吧，有一次上早自习的时候，老师领着一个男生，来到了我的课桌前。
　　“张文清，这是刚刚转来的同学，叫江南雨。先让他坐你这儿吧。”
　　江南雨？多么诗意的名字啊！听着它，我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江南水乡的美丽画面，青青的山、绿绿的水，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蒙蒙细雨，让人不由陶醉其中。什么“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什么“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还有温庭筠的那首《忆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州”都一下子涌进脑海。哦，这个不好…………还是白居易的好：“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哦，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赶紧收回心思，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可爱的男孩子。白皙而细致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个子虽然没我高，有一米七五左右吧，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完美和谐。忽然又想起古人一个绝妙的句子：
　　“京家之子,增一分则太长,矮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心中不由暗笑：这是用来说女孩子的词儿啊！此刻，他正站在老师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我。
　　“来吧，欢迎欢迎！”
　　我赶紧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站起身，接过他的书包，并帮他放在桌洞里。
　　“谢谢！”
　　他有些腼腆地微笑着，那笑容正如他的名字，柔柔的、暖暖的，美得不行，几乎让我傻在那里，眼珠无法转动。我一直以为，美丽是属于女孩子的，但眼前这个男生不仅是美丽，简直就是完美，美得摄人心魄，美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定了定神，我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大跳，这可是我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心动啊，可怎么会是对一个男孩子？


第二章 
　　来到饭店，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友谊厅”。推开门，看到包间很大，能容下四桌还不显得很拥挤。可能是为了营造气氛吧，此时，影碟机里正一遍一遍地放着《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给你做的嫁衣？哦，不，你是男人，不会有人“娶”你，你也不用穿什么“嫁衣”，但你的新娘一定有一头美丽的长发，穿着世界上最美的嫁衣…………小雨啊小雨，不知同桌的你今天会不会来？听着这首歌，想着心中的那个人，我有些走神儿。忽听有人迫不及待地招呼着：
　　“文清来了，快过来！”
　　抬头一看，是雷鸣。他站起身，招呼我到邻桌，那里坐着好几位老师，都微笑着望着我。“刘老师，李老师，哦，赵老师，田老师，你们好！”我赶紧跟老师们打招呼。
　　“是文清啊，你好！”“文清你好！”“文清这些年干得不错！”老师们也都站起来跟我打招呼。
　　“咱们文清现在可是省立医院内科的副主任医师，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呢！”经常见面的班主任刘老师这样说道。“刘老师，您快别这么说…………”我只觉脸上发烫。“这都是老师们教导有方啊！”雷鸣一句话为我解围。“同学们都入座吧！”刘老师大声说道，“文清，你坐雷鸣那里吧。雷鸣，人还没到齐吧？大家随便聊聊吧”
　　“好，谢谢老师。”。
　　雷鸣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同桌的人一下站起好几个，仔细一打量，还都能认得出来。我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依然是这么帅啊！”
　　“文清怎么一点都不见老啊？”
　　“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啊？”
　　邻桌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围了过来，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没有…………”我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文清，快坐下。”雷鸣招呼我道，又对那几个女生说，“各位美女也请入座吧！”
　　我坐在了雷鸣的身边，眼睛却在每一张桌上巡视着，希望看到小雨的影子，但结果却令我失望了。
　　“先生，什么时候上菜？”服务生来到雷鸣的身边，轻声问到。
　　“等等，刘老师，您先点点兵吧！能够联系到的是二十八个。”“好吧，我来数数”刘老师接过话茬，“嗯…………这里…………哦，那里有八个女生…………嗯，现在还一个了。”“是差小雨吗？”我俯在雷鸣的耳边轻声问道。“嗯。”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点头一笑，然后对着刘老师说道“只差江南雨了！”
　　“我来了！”
　　随着一声低沉的男声，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只见他高挑的个子，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衣，那幅无框的近视眼镜，更使他显得格外恂恂儒雅、飘逸出尘。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腼腆，清清爽爽、斯斯文文，仿佛仙子下凡，又宛如碧水边的一株茵茵水仙。他站在们口，身后走廊里橘红色的灯光仿佛为他整个人镶上了一圈金黄色的边儿，他好像成了一个美丽的发光体，美得令人炫目！这不就是我想了十年、梦了十年的江南雨吗？哦，不，不对，应该是十二年了。
　　我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双腿仿佛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几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我尽最大的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拥抱他的欲望，向他伸出了右手：
　　“小雨…………”
　　没想到，这个在心里重复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名字，一旦从嘴里说出来，竟让我几乎在一瞬间语声凝结，眼睛也湿润了。离近了看，他依然是那么美，清爽的短发，宽宽的额头，浓眉入鬓，双眸若漆，鼻梁挺直，齿白唇红，他的皮肤仍是那么白皙、细致，天使般精美绝伦的容颜一如当初，和梦中无异，只是个子比原来高了。记得上学的时候他比我要矮半头，现在我们差不多高。可能是因为高了的缘故吧，他显得比以前更瘦了，那身子单薄得令人担心，面容也有些憔悴。
　　“文清，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眼里闪现着压制不住的兴奋，微笑着用右手握住了我的手，并且把左手也盖在了我的手上，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哦，不，也或者是我的手在抖吧？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挑了一下，那神情可爱极了。
　　“我…………”没想到，我的心跳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混乱，仍然说不出话,只觉得眼前的他有些模糊。
　　“文清，你，没事吧？不舒服吗？”他温柔地问道，眼神里写满关怀。
　　我皱皱眉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还好，你呢？身体比以前好些了吗？”
　　“还好。”
　　“你来省城几年了？”
　　“噢，好几年了吧？”
　　“工作上还顺手吗？”
　　“没什么困难，老本行了，也算是轻车熟路吧。你呢？”
　　“还行吧，说真的，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医生…………”
　　“两个帅哥只顾说话，不理我们了？”
　　“是啊是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女生的说话声，我刚刚转过身，几个女生就包围过来了。
　　“哇，咱们的江南越来越帅了啊！”
　　“是啊，比上学的时候更帅！”
　　“文清也是啊！”
　　几个女生仍然叽叽喳喳地说着，拉着小雨要他到她们的桌上去。
　　“且慢且慢！”雷鸣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对着那几个女同学说道，“各位美眉，你们总得让江南跟老师们打个招呼吧？”听了这话，小雨的面色稍稍好红了一下：“哦，对不起。”说着，从女生们的包围中走了出来，走向老师们所在的桌子。“是江南啊！”刘老师首先站起身来。“刘老师好！”小雨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李老师，赵老师，田老师，你们好！”小雨又鞠了一躬。“江南，都是自己的老师，别这么客气。”几位老师赶紧说道。“雷鸣，你安排江南坐下。”刘老师说道。“好，”雷鸣答应着，“江南，来，你还是坐这里吧。”雷鸣招呼道，“你以前就和文清是同桌，现在还坐一起吧！”
　　不知他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但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很感激他。
　　“不行不行！”几个女生几乎同时嚷了起来，“不能让帅哥和帅哥坐一起，要让我们也分享分享！”
　　说完，拉着小雨就要走。小雨回过头来望我一眼，仿佛是求救一般。
　　“各位美女，别这么霸道，先让我们说说话嘛！”我赶紧说道，并趁势拉住小雨的一只胳膊。
　　“是啊是啊，我们还没说话呢，”赵修国也冲她们喊道，“你们先别把江南拉走啊！”
　　“你们这些男生啊，总是喜欢谈论那些不着边的事情，你们怎么不问问这两个帅哥的家事？”几个女生停下了脚步，我和小雨被她们围在了中间。


第三章 
　　“文清，你的太太在那里工作啊？”
　　“我还没…………没有…………”没想到她们竟然先对我“开火”了。
　　“难道你还没有结婚？”她们好像很意外。
　　“嗯…………”我只好承认。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也要理由吗？
　　“帅哥就是帅哥，眼光高啊！”于丽娜感叹道。
　　“那江南的太太呢？你总不至于也没有吧？”陈小琦转向小雨。
　　“我的嘛…………她叫吴影…………正在国外学习呢！”小雨狡黠地笑着。
　　“一定很美吧？”
　　“一般吧。”
　　“帅哥眼里的一般就表示是绝色了！”张淑华感叹道。
　　“哪里哪里。”小雨有些不好意思。
　　“是太太还是女朋友啊？”说话的是于丹丹。
　　“是…………嗯…………算是女朋友吧！”他被女生们逼问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什么叫‘算是’啊？为什么还不结婚？”于丹丹不依不饶。
　　“因为，我不想结婚…………”
　　“怪不得相亲的时候见到的一个个尽是歪瓜裂枣啊，原来帅哥们都不想结婚啊！”刘梅嚷道。
　　“美女都结婚，帅哥都独身。OH!MYGOD!老天真是不公平！”王英夸张地说道。
　　“就是,就是！”
　　身边的几个女同学唧唧喳喳，吵得人脑袋发蒙，小雨终究还是被她们拉走了。
　　小雨不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谈恋爱吗？为什么还没有结婚？是不是对那个女孩不满意啊…………还没结婚？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我还有机会…………
　　“先生，开始上菜吗？”服务生的问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开始吧！来来，大家各就各位，下面先请刘老师为我们讲话！”“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我的心情格外激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分别十年了，这十年里，大家在各自的工作的岗位上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我为你们高兴，更为你们骄傲！俗话说，‘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希望各位同学能够相互帮助、相互扶持，把我们的友谊更加发扬光大…………”
　　刘老师的讲话热情洋溢，几次被同学们的热烈掌声所打断。接下来，另几位老师也各自说了几句。最后，雷鸣说道：“谢谢老师们对我们的肯定和鼓励。今天，是我们毕业十周年的聚会，由于许多客观原因，很多同学都联系不上了。今天，凡是联系上的都来了。很多同学自从毕了业还没见过面呢，大家都好好聊聊，我们来个一醉方休！哦，对了，这位是我们当年的‘小诸葛’，而今是个大款，他早就对我说了说了，今天他请客。来来来，刘斌，你也说两句。”雷鸣说完，拉起身边的刘斌。
　　“各位老师，各位老同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为了感谢老师对我们的教育，也为了我们的友谊，让我们开怀畅饮！来来来，同学们，让我们先敬各位老师一杯！”
　　大伙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着饭，听同桌的他们几个海阔天空地地谈论着，我的心思却一直在小雨那里。不时地扭过头去看他一眼，我看到他一直在抽烟，还听他们那张桌上时不时地传来女生们的笑声和劝他喝酒的声音，我有些担心，怕他会喝醉。果然，当宴会结束的时候，我发现小雨真的有些醉了。
　　“你们几个怎么搞的？”我有些生气，对那几个女生说道，“他的身体不好，不可以喝这么多的酒！”
　　“文清，你紧张什么呀，好像人家江南是你什么人似的！”张淑华的嘴还是这么毒。
　　“江南就是我的什么人啊————他是我弟弟，你管得着吗？”我望了一眼小雨，回敬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拜的把子啊？”她促狭地接着问。
　　“什么时候也没有必要向你请示啊！”我对他耸耸鼻子。
　　“那倒是，不过，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今天，‘护花使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她好像是对我下了命令似的。
　　“对，文清就做一回‘柴科夫斯基’吧。”于丹丹附和道。
　　“好啊，乐意为各位小姐效劳！”
　　“是啊，文清，正好你有车，就送他回去吧。”一旁的雷鸣接过话茬说。
　　“好吧，”这话正中我的下怀，真是求之不得啊！“我正好顺路把他送回去。”
　　我扶起有些醉了的小雨，轻声问道：“小雨，你没事吧？”
　　“没事…………文清，我…………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大家相互告别之后，我和小雨一起往停车场走。我看到他走路有些不稳，就急忙搀住他的胳膊，我感到他轻轻地往我这边靠了靠，就顺势揽住他肩膀。他回过头来望着我，眼神有些迷离。借着远处的灯光，我发现他的眼里竟然在一瞬间涌起了泪光！
　　“小雨，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谢谢。”


第四章 
　　上了车，让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怕他喝醉了坐不稳，就把座椅摇下来，让他躺下，并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为他盖在身上。他一直目不转睛地追逐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一眨眼我就会飞走似的。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我想可能是因为喝多了吧。
　　“小雨，你没事吧？”我发动了车子，问道。他摇摇头。
　　“那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好吗？”
　　他没说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走了一段路，我怕他不舒服，就停下车来，轻轻摇摇他的肩膀，问道：
　　“小雨，你没事吧？”
　　“没事…………”他很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我。
　　此时，我忽然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和刚见面时的兴奋简直判若两人————那里面包含着的是孤独、无奈、还是忧郁？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应该属于他，他应该是青春的、阳光的、充满活力的啊！难道他不快乐吗？难道他不幸福吗？还是他不健康？也或者，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哦，不，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小雨，有没有不舒服？”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我很好…………”
　　他对我笑了笑，但我却感到那笑容里隐含着些许落寞与凄凉。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的一只手盖在了我放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手上，我注意到，他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陶醉，我心里一动，不由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并把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
　　“小雨，你身体不好，不该喝这么多。”我心疼地责备着。
　　“不，文清，我喝得不多。”他闭着眼睛摇摇头。看得出来，他想让自己对我笑，但没有成功。
　　“那怎么会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依然闭着眼睛，但我看到他的眼角有泪水慢慢地流下来。
　　“小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看到他流泪的样子，我的心刹那间疼痛起来。
　　“没有，文清，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乱…………”他把脸扭向一旁。
　　我拿来纸巾为他擦了擦眼泪，“小雨，你喝了酒，别想太多，好好睡一会儿吧。”
　　“嗯。”他闭上了眼睛，但旋即又睁开，“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的事情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那双眼睛里闪着泪光，如一带秋水般清澈、纯净。
　　“记得，怎么会忘呢？”听他提起从前，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温暖。
　　“唉！一眨眼，我们都成大人了，怎么这么快呢？”他感叹着，坐起身来。
　　“是啊，时光无情哪！”
　　“文清，如果我们可以不长大该多好啊！”他一脸的伤感。
　　“小傻瓜！那怎么会呢？”
　　此刻，他就在我的面前，十多年了，我们再次这样近在咫尺，这情景我期待了多久啊！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的样子，我强忍着想要紧紧把他抱住的欲望，问道：
　　“小雨，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十多年…………哪有？前几天我刚刚见过你…………”
　　“什么？你什么时候见我了？我怎么不知道？”听他这样说，我感到很意外，我这几天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啊！他该不是在说醉话吧？
　　“没有吗？哦…………哦，也许是在梦里吧？”他的嘴角荡起一种自嘲的微笑。
　　“你，你经常梦到我吗？”
　　“是啊，你呢？”
　　“我也梦到你，不过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上高中时的样子。那时你可没有现在高。”
　　“不过现在我已经赶上你了！”他这样说着，那神情很像个孩子。
　　“嗯，现在我们两个一样高。”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看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赶紧问：“小雨，你哪里不舒服？”
　　“噢，没什么，头有点疼。”说着，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
　　“疼得厉害吗？”
　　“哦，没事，我一喝酒就这样。”
　　“小雨，你喝得不少，别说话了，来，躺下休息一会好吗？”我让他躺下，并把衣服替他往上拉了拉。
　　“嗯。”他听话地闭上眼睛。
　　我一个人静静地开着车，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久久地在我耳边回响着，“如果我们可以不长大该多好啊！”是啊，我轻轻重复着他的话，千头万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那些如烟的往事，虽早已感觉恍如隔世，但却又那样清晰如昨…………


第五章 
　　人们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由于是同桌，我和江南雨很快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后来，我渐渐地了解到，他来自一个比较偏远的城市，因为父母到省城来做生意，怕他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才让他来这里上学。更让我窃喜的是，他在家乡所用的教材和我们这里的不一样。这样，每次上课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必须看一本书，因此，我们常常会挨得很近，近得我有时候甚至能闻到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洗发水的气味，是那种淡淡的百合花的香味。
　　上课时老师是经常要我们往课本上记些东西的，我总是说他的字好，让他来写，开始时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就不再推辞了。我之所以极力想让他来写，其实是隐藏很大的私心的，一是想要把他的笔迹留在我的书上，因为只要是他写在我书上的问题，我总是能够过目不忘；更重要的是，他在写字的时候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了。他的侧面也同样美到极致，线条优美且分明，特别是那坚挺的鼻梁和又黑又翘的睫毛，每每让我看得眼睛几乎无法转动。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挑，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仿佛他正在做着事情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我就读的是省立外国语学校，是全省的重点高中。他的父母来自外地，能把他转到这个学校，想必一定费了好大的劲。他平时很安静，从不多说话，像个腼腆的小姑娘。但一到了运动场，就活跃得不得了，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他总说自己“没长力”，活动一会就会面色苍白，好像很累的样子。每到此时，我就会劝他休息，自己也坐在一旁陪着他，他总说没事，要我继续玩儿，但我却总是鬼使神差般地想：既然能和他呆在一起，我怎么舍得这大好的机会呢？
　　后来，他和其他的同学也渐渐混熟了，大家都叫他“江南”，只有我，私下里总喜欢叫他小雨，我喜欢和别人不一样，再说，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是他的同桌嘛！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和英语，总是数一数二的。和他相反，我总是数学最好。他总是说羡慕我的数学好，而我又总是说羡慕他的语文好。同学们很喜欢他，尤其是那些女生，有事没事都爱跟他说话，只要是运动场上有他的身影，旁边必然多几双追逐的眼睛。
　　有一次，我跟他开玩笑道：“小雨，我把这个宣传委员让给你来做怎样？”
　　“嗯？”他没反应过来，皱皱眉头，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我这人不爱说话，做宣传委员根本不合格。”
　　“你怎么知道我就合格？”他微笑着问道。
　　“你看我们班这么多人都喜欢你，尤其是那些女生，你的话肯定有号召力，用不着‘振臂一呼’，就已经‘应者云集’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语文不好吗？”没想到他这样问，这回换成我反应不过来了。
　　“是啊。”我不明所以。
　　“但依我看你的修辞方法学得倒是出奇的好。”
　　“什么？”我还没明白他的话。
　　“我是说夸张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何以见得？”
　　“你看那些女生，有事没事的总是‘江南江南’叫个不停。”
　　“怎么？你嫉妒了？”他挑挑眉毛，坏笑着对我做了个鬼脸。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忽然感到脸上一热，无言以对，赶紧低下头。
　　“文清，我故意逗你玩儿的，你生气了？”他赶紧搂住我的肩膀，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没，没有，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感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在我的脸上，心中一阵狂跳…………
　　自从他来到我们班，我就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会儿看不到他，就觉得心里空空的。说实话，我并不是个很勤奋的学生，以前，我在班里算是到校比较晚的，但后来，我几乎总是第一个到教室，为的就是能早点看到他。
　　记得有一次上早自习，左等右等都不见他来，急得我是如坐针毡。好不容易下课了，我急忙去问班主任。班主任说他病了。我急忙问什么病，老师说是感冒，我才稍稍放了心。但却好几天不见他来上学。我又去找班主任问他家的地址，说是同学们想去看看他。老师给了我地址，我和雷鸣、杜林飞等几个班干部去他家看他。
　　到了他家，只见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蜡黄的脸色，我的眼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后来，又一次去看他，是我一个人悄悄去的。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为他买了好多零食，怕他在家寂寞，还把自己一直珍藏着的好几本书送给他。他笑着说喜欢那些书，但我给他买的东西却只吃了几口。我问他为什么感冒老是不好，他说自己从小就多病，可能是体弱的原因吧，一次感冒就能让他卧床不起。我听了心疼极了。
　　还有一次，学校举行篮球比赛，由于我准备活动做得不好，刚刚上场就把脚扭伤了，疼得我龇牙咧嘴的。几个同学七手八脚地把我扶下场，小雨一边催促其他同学继续比赛，一边不由分说地背起我就往医务室跑。他的身体那么不好，我怎么忍心让他背我？我在他背上挣扎着说：
　　“小雨，快把我放下来，会把你累坏的！”
　　他不理会我的举动，大声地说道：“还不老实？你的脚不疼是吧？”
　　“可是，你背不动我！”我还是想下来。
　　“你能不能不动？是不是故意想让别人心疼…………”
　　听着他没有说完的话，我感到心里一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默默地任由他一直把我背到医务室。
　　“医生…………医生！”进了门，他不顾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把我放在床上，一边喊医生。
　　“来了。”医生应声从里屋出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小雨，皱了皱眉头：“你们是谁要看病啊？”
　　“他，”他用手背擦着满脸的汗水，“他的脚扭了。”
　　“哦，是关节错位，不要紧。”医生一边帮我看脚，一边说，“你坐好，别动，一下就好。”
　　“嗯。”我答应着。
　　“怎么把脚扭了？是不是跑的太快？”医生很细心地询问着。
　　“是打篮球，准备活动没做好…………”我的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脚被那位医生狠狠扳了一下。
　　“哎哟…………”我身不由己地喊出声来。
　　“文清，你没事吧？”一旁的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紧张地问道。
　　“没，没事。”我咧了咧嘴。
　　“没事了。”医生笑着对我说。
　　“这就好了？”我有些不相信。
　　“嗯，你试试看。”
　　我动了动脚，果然不疼了。
　　“谢谢医生！”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医生，这几天他的脚能活动吗？”小雨问道。
　　“应该不碍事了，稍微注意一下就行。”
　　“嗯，知道了。”
　　医生微笑着望着他：“看脸色，刚才我还以为是你病了呢！”
　　“医生，你也给他看看吧，他是不是病了？”我看着他对医生说。
　　“没有，没有，”他赶紧拒绝，“我就这样，没病。”
　　“这位同学是不是平常身体就不太好啊？”
　　“嗯，也没什么病，就是身体弱。”
　　“嗯，要注意营养，适当锻炼。”
　　“记住了，谢谢医生！”
　　从医务室出来，他仍然不放心地搀着我。
　　“小雨，别担心，我没事了。”
　　“以后一定要做好准备活动再上场。”他像个大人似地嘱咐着。
　　“嗯，记住了。刚才把你累得够呛吧？”
　　“只顾着急了，还真没觉得累。”
　　“还说不累，脸色蜡黄。”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身体这么弱，以后真要注意才行。”
　　“嗯，我会的。”
　　“刚刚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第六章 
　　幸福的时光总让人觉得过得很快。一转眼，高一学年就要结束了。
　　一天课外活动的时候，其他的同学都到操场活动了，我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就问他：“小雨，今天不打算去打球吗？”
　　“文清，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他没有看我，也没有抬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见他神情沉重，就担心地问。
　　“我要回去了。”
　　“回哪去？”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
　　“回老家。”
　　“回老家？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我爸爸被别人骗了，公司破产了…………”我看到他的眼里噙着泪水。
　　“不回去不行吗？”我傻傻地问。
　　“恐怕不行。”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那让你父母走，你一个人留下。”我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那…………那我住哪儿啊？”他无助地望着我，眼里的泪水泫然欲滴。
　　“住我家！”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文清，别傻了，这怎么可能？”他凄然动了一下嘴角，泪水终于顺着他憔悴的面颊慢慢滑落下来。
　　“那…………那回去该怎么办呢？”依我当时的年龄，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他走后的情形。
　　“我也不知道。”他低着头，用手背擦去泪水。
　　“那你还能不能上学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应该能吧？老家还有几间门面，妈妈说回去做点小生意。”
　　“那，那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你把你家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我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写了个小纸条，递给他。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
　　“文清，别哭了，让别人看到不好…………我们会见面的。”
　　什么？他说什么？我哭了吗？听到他的话，我才感到脸上好像有几只小虫子在爬。我胡乱地摸了一把脸，看到他仔细地把小纸条叠好并放在兜里。
　　“就要分科了，”他抬头望着我，“你打算学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你呢？”
　　其实，早在他上次生病我去看他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为了他，一定要上医学院。等毕了业，好好为他治病，让他的身体强壮起来。
　　“我会把英语学好，将来我想考北外。对了，这是你借给我的书，现在还给你吧。”
　　说完，他从桌洞里掏出那几本书来，推到我面前。我看了看，拿过那本《红楼梦》，在扉页上匆匆写下几行字，又递给他：“这书你收下，做个纪念吧。”
　　“谢谢。”
　　他走了以后，我非常想念他，但他却杳如黄鹤，一去无音信。后来，我考上了全国很有名的一所医学院。
　　在大二那年，我从一个同学的来信中得知，小雨因为生病在上高二时休学一年，但后来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影响了高考成绩，本来很有把握考取北外的他被我们省一个师范院校录取，现在正上大一。
　　自从听说了这个消息，我的心里整天像是猫抓的一样。有心去看他吧，觉得到时候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我整天想你吧？要是不去吧，又实在不甘心…………
　　时间就在这样的挣扎中过了将近半年。
　　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哪怕是看他一眼就回来，我也要去！
　　当我赶到他们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在他的一个校友的指引下来到了餐厅，但找遍了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他的影子。后来，找到了一个和他同寝室同学，他说：“今天不是周末吗？像江南这样的帅哥怎么可能呆在学校里？”
　　“那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这个不好说，他被艺术系的刘婷婷约出去吃饭了，还说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呢！”
　　“他们…………好吗？”我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想当初，这个女孩子是费了好大劲，江南才答应和她在一起的，现在，俩人好得很呢！”
　　怪不得找不到他，原来他被女孩子约走了！我站在原地呆了老半天，最后决定回去。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既然他和女孩子好，说明他不可能喜欢我这个男人，即使我见到他又有何意义？只要他能快乐，只要他能高高兴兴地约会、恋爱，我自己又有什么呢？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趁早忘了他吧…………
　　毕业以后，我进了省立医院。生活犹如一潭死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说实话，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医生，每次有病人死亡，我都会难过好一阵子，恨自己不能够挽救他们的生命。而且，我特别怕看到病人的家属哭，尤其是病人的爱人，一见他们哭，我就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蛹一样————总想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天地里，不想去面对外面的世界。除了上班，就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书、抽烟，连父母那里都很少去。虽然同一个城市里有好几个老同学，但我却从来不主动和他们联系，即使有人到医院看病来找我，我也从来不敢向他们打听小雨，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了他的一些消息：他毕业后回到他原来的城市，作了一名中学英语教师。后来由于在一个教研课题中取得了突出成绩，而被省实验中学看重，点名要他，就调来了省城。
　　听说他来了省城，我的确心动了好长时间，虽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但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见他。是怕见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也许“相见不如怀念”吧？我想他一定和那个艺术系的女孩一起生活得很好吧？也许他调来省城也是因为她吧？既然这样，我去找他又能怎样？我有勇气对他说出自己的心声吗？即使我有勇气，谁又能保证他能接受我呢？即使他能在感情上接受我，谁又能保证我们的关系能承受得了世俗的风风雨雨呢？他能够不顾别人的流言飞语而和我在一起吗？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为人师表的人………


第七章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时不时地扭头看看睡在身边的他。他一直很安静，也不知是否睡着了。到了实验中学的门口，我叫醒他：
　　“小雨，醒醒，到学校门口了，你住哪里？”
　　“噢，到了吗？”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来比刚才清醒多了，“哦，前面那个小门，一号楼，一单元。”
　　我按他的话把车开到了楼下，但并没有熄火。
　　“走，上去喝点水吧。”他坐起身，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说道。
　　“不，我，还是不去了…………”我故意拒绝。
　　“为什么？”他收回已经下了车的那条腿，回过头来问道，我看出他有些意外。
　　“太…………太晚了…………不方便…………”我装出很犹豫的样子。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他皱皱眉头。
　　“我是说………你的女朋友，她会不会……………”
　　其实，在酒店里我已经听他说女朋友在国外学习了，但我还是故意这样说，我想确认一下他刚才说的话，并想找机会问问他为什么还没结婚。
　　“我女朋友？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她叫‘无影’，就是还没影的意思！”他边说边下了车，站在车门口望着我。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很自然地把我刚才盖在他身上的上衣搭在自己的臂弯里，心中不由莫名一跳。
　　“没影？”我皱皱眉头，一时没有明白他的话。
　　“哎呀！就是说我根本没什么女朋友。”
　　说完，他笑了，是因为我当初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吗？他的笑容很天真，又有些促狭。
　　“那你还说她在国外学习？”我埋怨道。
　　“是啊，在爪蛙国！”他笑得更厉害了。
　　“嗨！你这家伙，说得跟真的似的，我还以为…………”我仿佛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现在没什么顾虑了吧？请吧！”他很夸张地弯了一下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赶紧泊好了车子。
　　上楼的时候，他把衣服递给我：“谢谢你的衣服！”
　　“只谢衣服吗？”我反问。
　　“哦，再顺便加上衣服的主人。”
　　“这还差不多。”
　　我们这样开着玩笑，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打开门，我看到房间里布置得很简单，收拾得也很整洁。但却很明显地能够闻到烟味儿，从茶几上的那几个烟盒、火机来看，他一个人在家时也是很爱抽烟的。难道他也和我一样爱抽烟吗？
　　“来，喝点水吧！”他把我让到沙发上，并把水杯递到我手里，“抽烟吗？”
　　“噢，不。”我接过茶杯。
　　“嗯，你们医生懂得养生，你也许根本就不会吧？”他坐在了我身边，笑道。
　　“那倒不是，我也会，我只是觉得你刚刚抽了不少，现在就别抽了。”我把眼前的烟盒往外推了推。
　　“嗯，好吧。刚才你也喝得不少吧？”
　　“没有，不太多。对了，你身体不好，不该喝这么多。”
　　“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时间还早，稍微休息一下再走吧。”
　　“噢，好吧。”
　　他扭过头来望着我，微笑着问道：“文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嗯…………还行吧。你呢？”
　　“我也还行。对了，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说自己不适合当医生，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心啊？”
　　“噢，那倒不是，”他还记得我这句没有说完的话呢，“我只是见不得死亡，见不得别人哭…………”
　　“是啊，做医生确实不容易，尤其是心软的人。”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表示安慰，“那你当初在选择上医学院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
　　“噢，也许是当初想得太简单了。”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理由。
　　“和你比起来，我这个做老师的就好多了，每天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阳光少年们，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你本来就很年轻嘛！”我望着他俊美的脸庞，“你一直就想做老师吗？”
　　“不，说实话，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做老师。一直到第一次上课之前，我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当我走上讲台，望着台下那几十双渴求知识的眼睛的时候，心中的自豪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不好管吧？”
　　“也没什么，他们只是爱玩儿，有时候会调皮，但不会有恶意的。人们常说你们做医生的是‘医者父母心’，其实，做老师的就更应该有父母心。”
　　“哦，对了，你一个人来这里伯父伯母能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笑了笑，仿佛我说的这句话很可笑似的，“文清，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吗？我走的时候你说让我一个人留下住在你家里？”
　　“咳，那种傻话你还记得啊？”听了他的话，我不由觉得脸上发烧。
　　“现在看来那不是傻话，我不是真的来了吗？”
　　“嗯…………这倒是…………”我这样说着，不由再次仔细打量他有些憔悴而且很消瘦的面容，“小雨，现在你的身体怎样？”
　　“还行吧。”
　　“你比上学的时候瘦多了。”
　　“是吗？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最近胃口不太好。”
　　“有时间到我那里，我给你开点药。”
　　“好吧，有时间我一定去。”


第八章 
　　“对了，刚刚在酒店的时候，你说你以为我会不来，为什么？”
　　“因为我听雷鸣他们说，你很少和同学们联系。”
　　“噢…………哦，”听他这样说，我感到有些尴尬，“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没什么事情…………”
　　“嗯，说得也是，平时大家都很忙。对了，我去给你沏杯茶吧。”
　　“不用了。”
　　“喝一杯吧，解酒的。”他转身打开了音响，“你先听听歌，我这就来。”
　　他转身走出客厅，望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的心中涌起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忽听影碟机里传出张信哲的声音：
　　“过去很熟悉现在不懂你，
　　想看你眼睛你却给我背影，
　　就像满天星都跌进大海里，
　　我被放逐的心又要往哪里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就算曾经几乎拥有幸福的完美
　　你的心回不去了，对不对？
　　你要的再也不是我能给！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眼看就要让满心遗憾为爱受罪。
　　你的心回不去了，对不对？
　　不能去怪谁，
　　顶多只能掉眼泪。
　　如果问原因可能更承受不起，
　　若就这样离去我又很难平静………………”
　　听着这熟悉的歌词，我心里不禁在想：他为什么要放这首歌呢？是不是有些话想说又不能说呢？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们还能回去吗？回到从前，就像我们做同桌时一样？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十多年了，世事沧桑，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即使时间能倒流，心情还能一样吗？即使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还能像那时那样快乐吗？还能像那时那样毫无顾忌吗？即使我能，他能吗？即使我们都能，这个世界能允许吗？这滚滚红尘能认同吗？
　　我这样傻傻地想着，无意中看到沙发的另一头放着一本有些陈旧的书，仔细一看，哦，是《红楼梦》。这书怎么这么面熟呢？难道是…………我赶紧把书拿在手里，果不其然，就是上学时我送给他的那本，扉页上还有我临别时写下的那些字：
　　“聚散苦匆匆，
　　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
　　知与谁同？”
　　我皱皱眉头：难道那些书他一直都保存着吗？看着熟悉的字迹，回想着当年分别时的情景，我不禁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看什么呢？”他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过来，微笑着问道。
　　“噢，我在看这本书。”
　　“噢，你还记得吗？这是你送给我的呀！”
　　“记得，记得，我是说，你一直都保存着吗？”
　　“是啊，我有时间就喜欢翻翻，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小雨，还记得我们上学时的事吗？”
　　“嗯，记得，怎么会忘呢？”他的眼睛望向窗外，虽然那里一片黑暗，但他的眼光是那样的深邃，仿佛能穿越黑夜，回到我们曾经拥有的从前…………
　　那一夜，我们谈了许多，谈到我们的学校、老师还有同学。我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的话好像是不用思索就可以从口中涌出来，我说了很多，但唯独没有提起我曾经到他的学校去看望他。


第九章 
　　自从那次聚会以后，我发现自己的日子更难过了。以前以为他已经结婚了，我也就断了要见他的念头，而今，见他仍是孤身一人，而且一直保存着我送给他的那些书，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亲近他还是疏远他，亲近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疏远他，又是万分的不甘…………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不知怎么，唐琬这首《钗头凤》总是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觉得自己一下子理解了诗人当时的心境，寻寻觅觅、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惨惨凄凄…………时间就在这样的矛盾与彷徨中一日日地度过。
　　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足球。一天，我的同事送给我两张球票，我终于控制不住想要见他的冲动，给他打了电话。
　　“喂？是文清吗？”话筒那头传来他愉快的声音。
　　“是啊，老同学，忙什么呢？”
　　“噢，没忙什么。”
　　“那可不可以请你去看足球呢？”
　　“看足球？太好了，还是老同学好啊！什么时候？”
　　“晚上六点半。”
　　“正好，我今天晚上没有辅导。在哪个体育馆？我们几点去？”
　　“哦，我看这样吧。现在是五点，我开车去接你，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去看球好吗？”
　　“好吧！”
　　“那你就在家等我，我到了给你联系。”
　　“好的，拜拜！”
　　我坐在车里，看到他笑盈盈地向我走过来了。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仿佛能够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阴霾。我打开车门望着他。这时，有两个女学生和他走了个迎面，脆生生地喊道“帅老师好！”
　　“你们好！”他笑着对她们摆摆手。
　　等他上了车，我不解地问道：“她们管你叫什么？帅老师？”
　　“唉！你不知道，这群孩子啊，可调皮了。就在我第二次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来，我问她有什么事，他说经过全班同学的同意，他们决定叫我帅老师。我说为什么，我不姓帅啊。她说，不管您姓什么，总之是个大大的帅哥就是了，所以就应该叫帅老师。现在的孩子可真有意思！”他微笑着摇摇头，看似无奈，笑容里却全是宠爱。
　　看他说起学生来那个高兴样，我忽然想跟他开玩笑，就问道：
　　“小雨，你教的班级成绩怎样？”
　　“很好啊，不是自夸，每次考试总在全级部名列前茅。怎么了？”
　　“不应该啊！”我故意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怎么不应该？你是说我教得不好还是没好好教？”
　　“都不是，我是说你教的好，但学生学不好。”
　　“诡计多端的家伙，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他心里明知道我是在跟他开玩笑，但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啊，你的那些学生们心里光惦记他们的老师长得如何帅了，哪有心思听你讲课啊！”我忍不住笑。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夸张水平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越加炉火纯青了！”
　　“真的吗？”
　　“可以考满分了！”
　　“谢谢江老师！”
　　到了饭店，我特意点了几个他上学时爱吃的菜，但他却吃的很少。
　　“怎么吃这么少？不舒服吗？”见他吃的那么少，我很担心。
　　“没有，我就这样，你别管我，快吃吧。”他笑着说。
　　“平时是不是总不舒服？”我注视着他。
　　“也没大事，吃点药就好了。”他满不在乎。
　　“药可不能乱吃。上次说让你到我那儿看看，你一直没去。”我责怪道。
　　“等有时间我一定去。”看来他是应付差事。
　　“对了，你每天坚持吃早餐吗？”我又问。
　　“我…………”他挠挠头，“有时候…………”
　　“不吃早餐很伤身体的，尤其是你，身体本来就弱。”
　　“早晨不饿。”
　　“你不是要带学生上早操吗？”
　　“嗯。”
　　“跑完步还不饿吗？”
　　“嗯…………有时候是…………嫌麻烦。”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红了脸。
　　“这可不行，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不注意呢？”我郑重其事。
　　“谢谢张大夫的批评，我今后一定改。”他嬉皮笑脸。


第十章 
　　进了体育馆，我们并肩坐在座位上等待球赛开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到我面前，调皮的扬扬眉毛：“嗯？”
　　“不了，”我望着他，把烟装回盒里，“小雨，你身体不好，别抽了，戒了吧。”
　　“唉，谈何容易！我也知道不好，可就是戒不了。”
　　“那好，从今天起，我们互相监督，一起戒好吗？”
　　“嗯，那…………好吧。”他有些不情愿地把烟放回了口袋。
　　“来，”我把一包口香糖递给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谢谢。”
　　他笑得有些腼腆。其实，这包口香糖是我事先准备好的，就是想让他少抽烟。他拿出一个放进嘴里，又把剩下的递给我。
　　“我不要，你留着吧，往后少抽点烟，想抽的时候就吃一个。”
　　“嗯，我记住了。”听他的语气，就像个听话的弟弟。
　　“小雨，我，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了,问吧。”他笑。
　　“我是想说…………我…………”我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文清，我们是老同学，又都是男人，有什么话还不好意思说吗？”他望着我，笑得更厉害了。
　　“我是说，你…………是一直都没结婚还是…………”
　　“噢，就这问题啊，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我一直都是单身。”
　　“你为什么不结婚，能不能说说理由？”
　　“理由？”他调皮地望了我一眼，嘴角上翘，“不结婚还需要理由吗？”
　　“嗯，我想总该有个理由吧？”
　　“那你为什么不结呢？有理由吗？”他反问道。
　　“我…………我…………我是因为…………”没想到，他居然问起我来，“是因为…………因为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他，发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
　　“这就更奇怪了！”他提高了声音，我想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已的情绪，“你心中有人尚且不结，你让我这个心中没人的人和谁去结啊？难道让我到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然后对人家说‘求求你跟我结婚吧！’人家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才怪呐！”
　　他扭头望着我，脸上的笑容有些自嘲，又有些凄凉。顿了顿，他皱了皱眉：“既然你心中有人，那为什么不结婚呢？”
　　“因为…………是因为我们…………我们不能结婚。”我这样说不知他会作何理解。
　　“不能结婚？难道…………你们是近亲？”
　　“噢，不是。”我不由失笑，心中暗道：“傻瓜！难道只有近亲才不能结婚吗？”
　　“那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
　　“也不是。”
　　“那是…………她不爱你？”他皱着眉头，一脸的困惑。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
　　“你不知道？”他皱了皱眉头，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我做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哎呀，我的书呆子啊！那你怎么不去问问？”
　　“这怎么问啊！”我不知道这句算不算我的心里话。
　　“不好意思是吧？要不我去替你问？你告诉我她是谁，在哪里工作。”他拍着胸脯自告奋勇。
　　“不行，这事哪有别人替问的？”我赶紧拒绝。
　　“那怎么办？你要这样一直耗下去吗？”他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由摇摇头，“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你一直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吗？”
　　“那倒不是，但始终没有人能够让我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微微红了脸，低下头不看我。
　　“小雨，感情是要靠培养的，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像小说电视里演的那样一见钟情。”我把一手放在他的肩上，劝道。
　　“不，我并不在乎是不是一见钟情，但和那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始终都没有恋爱的感觉。”他抬起头来争辩道，好像我的话让他受了很大的冤枉。
　　“那在你看来，恋爱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我又问。
　　“我也说不清，”他孩子气地挠挠后脑勺儿，“但人们不是常说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是不是太要求完美了？”
　　“不是完美，真的是没有一点恋爱的感觉。”
　　“也许恋爱的感觉也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人们不是常说‘日久生情’吗？”
　　“不，文清，我告诉你，这句话真的不对。我也曾经相信过这句话，但试过以后才知道，跟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越长感觉就越糟。”他一脸的沉重。
　　“哦，那不知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有恋爱的感觉？”见他眉头深锁的样子，我心疼起来。
　　“唉，不说了，随它去吧！那你呢？什么时候找机会表白一下？”他的表情变得轻松了。
　　“我…………再说吧！不过不说也好。”
　　“为什么？”他又皱眉。
　　“既然你没感觉，我和你做伴儿不好吗？”我笑问。
　　“傻瓜！这事也要做伴儿吗？”他笑着嗔道。
　　“我是说，我希望将来我们能同时找到恋爱的感觉！”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十一章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我甚至设想过，即使将来他恋爱、结婚，我能够这样和他交往下去也是幸福的————至少可以在想他的时候能看到他。我可以以一个老同学的身份约他看球、健身，还可以在闲来无事的时候跟他月下小酌。等他有了孩子，我一定要做孩子的干爹，这样就可以更加有理由接近他，而且，我想我们之间的交往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因为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男人也像她一样爱着她的丈夫。直到有一天的上午…………
　　我带一个熟人去外科看病，碰到刘医生。
　　他对我说：“文清，上次和你一起看球赛的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吧？”
　　“是啊，你看到我们了？”
　　“嗯，离得远，我没跟你打招呼。哦，对了，你的那个同学好像住院了。”
　　“住院？不会吧？”
　　“你不信，就在我们科呢。”
　　“你们科？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好像是手臂骨折。”
　　“骨折？怎么会？你认错人了吧？”
　　“应该没错，你还是去看看吧！”
　　我火烧火燎地跑到办公室，马护士长说那个骨折的病人是昨天下午送过来的，住在12床。我急忙来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是真的是小雨！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唇也毫无血色，右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小雨，你这是怎么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的床前。
　　“没事，不小心摔伤了胳膊。”听到我说话，他睁开眼睛，对我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勉强得很。
　　“怎么会摔着？”我仔细打量着他受伤的胳膊。
　　“课外活动和几个同事打篮球来的。”他的声音很微弱。
　　“摔得怎样？还疼吗？”
　　“医生说只是骨折，已经接好了。”
　　“疼得厉害吗吗？”
　　“不疼了，你不用担心。”
　　“是昨天下午来的？”
　　“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那么忙，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这是什么话？跟老同学这么见外？”
　　“………………”他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好，你好好躺着，千万别乱动。”我看了看表，“我这就下班了，过一会儿我再来。你千万不要乱动啊！”
　　“就这点小伤，看你紧张的，没事！”他故作轻松。
　　一起吃完了午饭，我扶他躺下，叮嘱道：“好好休息一下，我去问问主治大夫，看情况怎样。”
　　“嗯。”他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在医生办公室，我找到了小雨的主治大夫。
　　“李主任，江南雨是我的同学，他的胳膊怎样？”
　　“江南雨是你的同学？哦…………他的家人在哪里？”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家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我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沉。
　　“噢，我是说…………有些情况…………”他犹豫着，好像有什么话不好说。
　　“李主任，他的情况很不好吗？”他的犹豫让我更加不安起来，“他的家人都不在本地，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小雨不就是骨折吗？会有什么很严重的问题？还要通知他的家人吗？
　　“我怀疑…………哦，我只是怀疑…………”他仍然迟迟不把话说出来。
　　“你怀疑什么？难道他…………”我不知道他为么会这样，难道小雨会有其他的病吗？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他的身体可能会有些其他的毛病。”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其他毛病？你估计会是什么？”我的心因为不安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也说不准，等明天做了检查再说吧！”
　　“作什么检查？”
　　“我觉得应该做一下骨扫描。”
　　“骨扫描？那不是…………你怀疑他有什么病？”我焦急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也许是我多疑了，你别往心里去，等结果出来再说吧…………”他拍拍我的手背，安慰着。
　　从李主任那里出来，我的心里乱极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小雨真的会有其他的病？虽然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但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大病吧？作骨扫描？那不是表示小雨的病很严重吗？难道会是…………这不可能！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也许是李主任多疑了？也许是医生的职业病呢！小雨决不会有什么其它的病！我一次次使劲地摇着头，想要摆脱那些可怕的想法，一再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希望是李主任弄错了。


第十二章 
　　“这是个不好的消息。”李主任这样说道。其实，从他的脸色上我早已看出，他将要告诉我的结论一定会很可怕。
　　“江南雨得的是骨癌！”
　　“骨癌？这…………这不可能…………”他的话好像是晴天霹雳，不幸地证实了我昨天没敢再想下去的猜测，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文清！文清…………”
　　“张医生，张医生…………”
　　“你醒醒，快醒醒啊…………”
　　眼前一片凌乱，漆黑、模糊，恍恍惚惚中，耳边传来几个同事的呼唤，遥远而不真切。我睁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我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伸出手，一把抓住李主任的胳膊：
　　“李主任，你刚刚说的不是真话…………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文清，你冷静一下，”李主任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坐下，“文清，我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这是事实，作为医生，我们无法逃避。”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我近乎虚脱地坐在椅子上，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了。空气凝固了，我不能呼吸；思想凝固了，我不能思考，我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周围的冰冷让我的血液都要结冰了…………
　　那一天，我没敢再到小雨那里去，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哭到再也没有了泪水，一直哭倒再也没有了力气…………
　　第二天，我拿了早餐去病房。小雨一看到我就赶紧说：“文清，你这是怎么了？眼睛又红又肿。”
　　“噢，”我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大概没睡好，来，吃早饭了。”我边说边为他盛饭。
　　“文清，你过来。”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怎么了？”我逃避着他的眼睛。
　　“你快过来让我看看。”我感到他正注视着我。
　　“看什么呀？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还不认识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话轻松一些，但仍然不敢看他。
　　“你过来呀！”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硬是把我拽到他的床沿上。
　　“文清，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眼里充满了疑惑，好像我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也许脸色很难看吧？可能是昨晚哭得太久了。
　　“没什么事啊，你怎么了？”我很想让自己笑一下，但这太困难了。
　　“没事？不可能。”他的语气肯定。
　　“那你说能有什么事？”我故意装傻，反过来问他。
　　“没事你怎么一夜之间就有了白发？”他的手停留在我的鬓边，眼里的泪水几乎要涌出来。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几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是说…………白发？”
　　“嗯，文清，真的，我不骗你！”
　　“我…………这个…………”
　　小时候听故事说,李自成渡黄河不得曾经“一夜白头”,还有伍子胥过昭关时也曾经“一夜白头”。当时真的不相信那是真的，但是，难道我自己也会那样吗？
　　“文清，别瞒我了，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为难？”他垂下眼睛，两行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
　　“不…………小雨，你想哪去了！我哪有什么事？”我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掏出纸巾为他擦了擦眼泪。
　　“小雨，别胡思乱想了，快来吃饭。”说完，我站起身来继续为他盛饭。
　　“不，文清，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们的同学关系到此为止！”他语气坚定，眼里的泪水再次落下来。
　　“小傻瓜！我哪有什么事。”我再次为他擦干了泪水，“至于白发嘛，是…………这是遗传，我们家的人都这样。”
　　“不对！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眉头紧皱。
　　“那是以前你没有好好看过我啊！”我想赶紧转移话题。
　　“真的吗？”他一脸的疑惑，看来他仍然不信，但我一时也想不起什么话来安慰他。
　　“我干吗要骗你？”我捏了捏他的耳垂儿。
　　“嗯，我信你。不过，文清，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即使我不能帮你，至少你可以有个人说说啊。”
　　“嗯，好的，江老师，我记住了。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我还不太饿呢。你是不是经常这样睡不好？”
　　“哦，不，不是的。你怎样？睡得好吗？”
　　“还行。”
　　“胳膊还疼吗？”
　　“已经没事儿了，你放心吧。”


第十三章 
　　过了几天，当我的情绪终于可以稳定的时候，我到他单位去了一趟。为了让他可以好好治疗，我对他的校长说了实情，并请求他一定要保密。他很吃惊，不相信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那样一个年轻的生命身上。我说虽然他不能再为学生上课，但是，也不能让他完全闲着，因为那样他就会猜到自己的病很厉害。校长考虑了一会，说正好有一个图书管理员要退休了，就让小雨去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
　　一个疗程的化疗结束后，我把他送回家，叮嘱他按时吃药，千万不能太累。
　　后来，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雷鸣。
　　“喂？是文清吗？”电话那头传来雷鸣的声音。
　　“…………是我。”
　　“你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这可是稀罕事啊！你怎么了？病了吗？”可能他听出我的声音不对吧。
　　“噢，没，没有。”
　　“那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好啊，什么重要的事？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见了面再说吧，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那你在哪里？”
　　“我在家。”
　　“那我这会儿正没事，我这就过去。哦，你住哪里？”
　　“我们医院的家属区，九号楼，401。”
　　“好吧。”
　　见到雷鸣进屋，我还没等说话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他像一个大哥哥般地搂住我，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等我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泪水也已经下来了。
　　“文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拉着我坐到沙发上。
　　“小雨…………小雨他…………”
　　“江南？他怎么了？”
　　“他…………得了骨癌！”
　　“什么？”他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文清，是不是弄错了？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得这病？”
　　“………………”我无言以对。他从我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雷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泪水顺着他的面颊缓缓地落了下来。沉默良久，他终于说道：“文清，我理解你。事已至此，除了积极治疗以外，唯有好好爱他。”
　　“爱他？”我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是的，我们都很爱他。”
　　“不，文清，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让你好好爱他。”
　　“我？”
　　“嗯，是你。”
　　“你的意思是…………”
　　“文清，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但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什么事情？是关于小雨吗？”
　　“嗯。”
　　“那你快说呀！”
　　“本来，江南是不让我告诉你的…………”
　　“什么事？你快说啊！”
　　“他…………他一直爱着你。”
　　“你…………你说什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江南这些年来一直爱着你！”
　　我感到我的脑子好像有一瞬间的短路：“他…………一直爱…………着我？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早就告诉过我了。”
　　“什么时候？”
　　“他一调来省城就告诉我了。”他倒来一杯水，递到我的手中，“他说他在大学里也曾经有过几个女朋友，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恋爱的感觉，因为他怎么也忘不掉你…………这个来省城的机会，也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争取到的，他说他想离你近一些，他想时常看到你………………”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他说怕你不能接受这样的关系，与其说出来双方都尴尬，还不如这样做好同学。他说希望你能过正常的生活，他说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很幸福，他就很满足了。”
　　“这…………是真的？”
　　“文清，事已至此，我怎能骗你？”
　　“雷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答应过江南，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的，他让我在他面前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你…………如果不是他生病，我还是不会说。”他顿了顿，“对了，他到你医院里去过好几次，但却没有跟你说过话。”
　　“他到医院里来过好几次？”
　　“嗯。”
　　“我怎么一次也没有见过他？”
　　“是他特意不让你看到的，他说只要能见见你就满足了。”
　　“这个傻孩子…………”我愣在那里，心里百感交集。
　　“文清，能谈谈你的感受吗？”
　　“你时说我对他的感觉是吗？”
　　“嗯，你不介意吧？”
　　“雷鸣，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是因为他？”
　　“嗯。还记得那次他感冒，我们和杜林飞他们几个一起去看他吗？”
　　“记得。”
　　“我就是那时候决定学医的，我想用自己的知识让他健康起来。”
　　“原来你们两个早就爱上对方了？”
　　“嗯。”
　　“那毕业这么多年你们相互都没有说明吗？”
　　“没…………没有。”
　　“你是不是也和他有着一样的顾虑？”
　　“嗯。他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到学校去找过他。他的同学说他被一个女孩子约出去吃饭了。我想，他和我不一样，他是喜欢女孩子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劝自己死了这份心，希望他能成家立业，过正常的生活。”
　　“文清，以前常听别人说‘人生苦短’，现在，我是真的有了这种感觉了。是啊，‘人生苦短’，该抓住的，一定要抓住，千万不能让自己将来后悔…………”
　　“嗯，雷鸣，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好好爱他的。”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彻夜难眠。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我在上班的时候忽然接到小雨的电话。我以为他又不舒服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小雨，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他竟然哽咽起来！
　　“小雨，你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胳膊又疼了？”
　　“没…………没有…………”
　　“那是怎么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接你！”
　　“别…………你别来…………”
　　“为什么？”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心里难受…………”
　　“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今天一上班，教导主任告诉我说…………”
　　“说什么？”其实，我早就知道，但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
　　“他说…………说不让我上课了…………”
　　“那他说为什么了吗？”
　　“说是照顾我的身体。”
　　“那好啊！你正好可以好好休息啊。”
　　“可是，我舍不得学生…………”
　　“小雨听话，这是领导关心你，你看看你，年年担高三的课，再加上是班主任，负担多重啊！等你身体好了，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样为学生上课啊！”
　　“嗯，我知道，可是…………”
　　“别可是了，你只有好好休息，身体才能好得快啊！”
　　“可是，我根本就没病啊！”
　　“是的，你是没病，但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修养。”
　　“我可以一边上课一边修养啊！”
　　“那怎么行？我是医生，听我的好吗？”
　　“可是，我这么年轻，做这种工作也太轻松了…………”
　　“轻松不好吗？你正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怕自己会感到无聊的。”
　　“怎么会？我一有时间就去陪你，好吗？”
　　“嗯。”
　　“等过些时间，你的身体好了，再好好给学生们上课，好吗？”
　　“嗯。”
　　化疗一直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怕他发现自己的真实病情，每次需要化疗的时候，我都让他住在我们内科，而且，还在每一个药瓶上重新贴一个标签，把化疗的药物名称换成营养一类的药的名称。我们内科的王主任是我爸的老同学，这也为我提供了方便。
　　小雨开始很不甘心，总是说：“我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其实我什么病都没有。”
　　“是啊，谁也没说你有病啊！”
　　“没病为什么要住院？”
　　“只是定期为你做一些保健，以便增强你的体质。”
　　“增强体质？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不是有医疗保险吗？”
　　“我不是说钱的问题…………”
　　“我知道，我是医生，你听我的就对了。”
　　后来，也许是感觉拗不过我吧，他干脆也不问了，我要他住院他就住，要他出院他就出。


第十五章 
　　今天，该我值门诊，病人非常的多，从一上班就排了很长的队，看来这个上午又要忙的喘不过气来了。
　　半上午的时候，我注意到队伍里有两个中学生摸样的孩子，一男1.女，男生身上穿的竟然是省实验中学的校服。我心里嘀咕：这两个孩子该不会是小雨的学生吧？看病怎么不让家长陪着来？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女孩子问道：“您是张大夫吗？”
　　“我是啊，来，坐下。你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我不是来看病的，我们是特意来找您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我们帅…………不，江老师说，您和他是同学，是吗？”
　　“是啊，”我抬头看了看那个男孩子，“我和他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您一定很…………爱他，是吗？”男孩子开口了，不知为什么，他用了“爱”这个字。望着他清秀的脸庞，我忽然想起和小雨的初识，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无论他指的是哪种爱，我都很感动。
　　“嗯，是的。”
　　“您知道，江老师的家不在这里，能不能…………麻烦您多多地照顾他？”女孩子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
　　“嗯，我会的，你们放心吧！”
　　“我们老师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不是…………你们别担心。”
　　“可是，如果不严重，为什么他不能给我们上课了？”
　　“他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那他很快就会好吗？”
　　“会的，放心吧。”
　　“那我代表全班同学谢谢您！”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张大夫，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回去了。”
　　“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呢。你们只要好好学习，江老师就会很高兴的。”
　　“谢谢张大夫！”
　　“路上小心。”
　　下了夜班，我买了些早点给他送去。见他的眼睛很红，而且有些肿，我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啊？”我故作轻松地这样问道，其实，快要担心死了！
　　“没什么，看书看的时间太长了。”
　　“你还是这样，一看起书来就忘记了时间。”
　　“趁现在还有时间就多看一点吧…………”
　　“这是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
　　“噢…………我是说，在医院里太乱…………”


第十六章 
　　又一个疗程的化疗开始了。
　　输完液已经是半下午了。
　　“张医生，”他促狭地笑着说。
　　“干嘛这样叫？”他这样称呼我，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可以要求出去走走吗？”他歪着头问。
　　“天气倒是不错，只是有点风。”我有些犹豫。
　　“你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啊？”
　　“那倒没有，我只是怕你感冒。”
　　“不会的，我多穿点衣服还不行吗？”
　　“好吧。”
　　我帮他穿好衣服，又特意在外面加了一件外套。
　　我们漫步在人工湖边。午后的微风吹着他清爽的头发，衣襟也随风舞动，此时的他看上去宛如一个衣袂飘飘的仙子。
　　“来，坐下歇歇吧。”我指了指湖边的长椅。
　　“好吧。”
　　他坐下来，眼睛却关注地望着湖面。
　　“文清，你看，湖里面有鱼。”他孩子般地喊着，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仔细一看，真的，清澈的水里有几条小金鱼正欢快地游泳呢。“还是金鱼呢，真可爱！”
　　“嗯，是很可爱。”我接口道。在医院工作这么些年，我还从来不知道湖里面有鱼。他还是这么喜欢鱼。记得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校园里也有一个人工湖，第一次他在湖里看到小鱼的时候高兴得手舞足蹈。唉！人生无常啊，那时那个青春洋溢的少年和今天这个他看到的都是鱼，但那群鱼属于学校、属于青春和梦想，而今的这群却属于医院，属于疾病、甚至是…………湖里那些欢快的小鱼，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知道他的病吗？我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我为他拉了拉衣服。看他很高兴的样子，我决定入正题。
　　“小雨，你来省城几年了？”
　　“嗯，有好几年了吧？”
　　“那你知道我在这个医院吗？”
　　“不知道…………知道…………”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看我，眼睛直直地望着水面。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来找我啊？”
　　“嗯…………开始的时候事情很多…………”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想让他尴尬，转移话题。
　　“小雨，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看过，还不止一次呢。”
　　“你觉得怎样？”
　　“不错，应该说很好，听说获得过好几项奥斯卡奖呢！里面的一些场面真的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文清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里面的歌了。”
　　“是《MyHeartWillGoon》吗？”
　　“嗯”。
　　“我知道，你的手机铃声不就是这首歌吗？我也很喜欢。不过小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觉得，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男主角没有死，而是他们双双被救了，结果会怎样？”
　　“当然是结婚了。”
　　“结婚以后呢？”
　　“结婚以后…………一起过日子呗！”他的答案再简单不过。
　　“但我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
　　“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真的朝夕相处起来，杰克和罗丝会因为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的不同而产生矛盾，甚至会分开…………”
　　他笑了：“你听谁说的呀？真能扯！”看来他不以为然，这正中我的下怀。
　　“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有人这样认为。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因为真心相爱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会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有必要骗你吗？”他挑挑眉毛。
　　“是啊，真心相爱的人不会在意这些，那你说他们会在乎什么？”我紧追不放。
　　“我想他们什么都不会在乎，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
　　“是啊，你说得对，”我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那你觉得真心相爱的人会在乎性别吗？”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低下了头。我不再追问，而是把手盖在他的手上。他想逃脱，反而被我握得更紧，也许他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挣扎几下只好作罢。
　　“晓雨，我爱你，你知道吗？”
　　“不…………不…………”他的脸更红了，更深地低着头。
　　“为什么说不？是不是信不过我？”
　　“不…………不是…………只是…………”他嗫嚅着。
　　“只是什么？”
　　“文清，你听我说。”他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望着我。“你是个出色的医生，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个光明的未来…………”
　　“我不听你说这些。”我打断他。
　　“不，你要听。你一定要找个好女孩，成家立业，过正常的生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人说闲话，从而耽误了自己的美好前程。”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流利的很，看来他早就准备“说服”我了。
　　“什么美好的前程？我根本不在乎！更何况，病人只在乎医生的医术，而不会在乎他爱谁！”
　　“也许病人不在乎，但你的亲人、你的同事、你的领导会在乎！”
　　“我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只要我做好自己的工作，问心无愧，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不…………文清，也许将来你会为今天的冲动而后悔。”
　　“不，我不会，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
　　“可是…………可是我不能接受这种关系…………”他垂下眼睛，语气艰难。
　　“难道你不爱我？”想起雷鸣的话，我这句话脱口而出，但随即我就后悔了。
　　“是的，我…………不爱你…………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他很费力地说出这句，我知道，此时的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这个傻瓜，他居然说自己不爱我！管他呢，他说不爱就不爱吧，反正我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既然他不想承认，我也不必苦苦相逼，只要他知道我爱他就够了。
　　“文清，我…………累了，我们回去吧。”我知道他想逃避。
　　“噢，好吧。”
　　我们一起回到病房，一路上，他一直低着头，既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第十七章 
　　前天，小雨化疗结束出院了。昨天我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去看他。今天一早下了夜班，我连饭也顾不得吃，就想着赶紧去他家，正要出门，却接到他的电话。
　　“文清，吃饭了吗？”话筒那边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哦，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这个时候打电话我有些担心。
　　“没有，我很好。你能过来一趟吗？”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又紧张起来。
　　“不是，我只是…………很想你…………”他没有说下去，声音有些异样。
　　“没有不舒服就好，我正打算去看你。”
　　“哎，先别急。”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你别穿得太随便啊！”
　　“什么？什么意思？”我对他的话感到莫莫名其妙。
　　“噢，没什么意思，你赶紧来吧！”没容我细问，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满腹狐疑地进了门，只见他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呢，看上去很轻松，气色也不错。
　　“怎么也不盖上点东西？”我从床上拿来毛毯，替他盖在身上。
　　“没事，来，坐下。”他拍拍身边的沙发。
　　“我昨天一直没抽出空来看你，感觉怎样？”我坐在他身边。
　　“很好，我没事，不用担心。”
　　“早饭怎么吃的？”
　　“在食堂，鸡蛋面。”
　　“噢，对了，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一向很怕会给我添麻烦，所以，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叫我来。
　　“没，没事，只是想看看你。”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我从表情上看的出来。
　　“那好啊，给，”我把脸凑到离他很近，“尽管看，而且是免费的哦！”
　　“免费啊？那不看白不看喽？”他被我的话逗笑了。
　　“那看了也白看喽！”
　　“那白看谁不看呢？”
　　他笑得更厉害了，那笑容好美啊！
　　我们正在这儿说笑呢，忽然传来敲门声。
　　“江老师，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
　　“是李老师啊，”他马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把那个敲门的人迎进屋来，“请进。”
　　出于礼貌，我也站起身来。
　　“哦，李老师，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老同学，张文清，省立医院的大夫。文清，这是我的同事，李小婉，李老师。”他把我俩分别介绍给对方。
　　“您好！”
　　“您好！”这姑娘长得不错，大大的眼睛，高挑的个子，文文静静的，一直对我笑着。
　　相互打完了招呼，我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做了。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
　　“江老师，我是来向你借书的。”好在姑娘对着小雨又开口了。
　　“噢，对了，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小雨转身从茶几上拿来厚厚的一本书，“给。”
　　“谢谢。”
　　“不客气！”
　　“江老师，那我先走了！”
　　“再见！”
　　“再见！”
　　送走了那个女孩，他转过身来，狡黠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一头雾水。
　　“当然是这个女孩子了！”
　　“这个女孩子？”我不明就里，皱皱眉答道，“不错啊！”
　　“真的？”
　　“当然。”
　　“那让她做你的女朋友怎样？”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我想介绍她做你的女朋友。”他加重语气。
　　“你…………我…………”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是生气，失望，还是委屈？他竟然会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对他的情义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我不是曾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爱他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我这样想着，眼泪已经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文清，”他拿来纸巾为我擦干了眼泪，然后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定定地望着我，“你听我解释。”
　　“不，你不用解释，”我感到头疼欲裂，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就直说，不必采用这种方式。”
　　“文清，你对我好我知道…………”他极力想安慰我。
　　“是啊，你是知道，我对你好就是想让你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打断他，并愤怒地甩开他的手。
　　“文清，你听我解释嘛！”他再次拉住我。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想我当时确实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就明说，我走就是了！”
　　说完，我使劲甩开他的手，不顾他的阻拦，起身就往外走。


第十八章 
　　“文清，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能陪你一辈子啊…………”他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腰，我感觉到他把脸贴在了我身上。
　　“为什么？是不想、不敢、还是不甘？”我余怒未消，气呼呼地问道。
　　“是…………是不能…………”他的语气里忽然有了哭腔。
　　“不能？为什么？”直到此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猜到自己的病情了。
　　“因为…………因为…………我活不了那么久…………”他的声音噎住了。
　　“你…………你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在那一瞬间就要爆炸了，一时间惊慌失措，仿佛头顶上的天要塌下来一样。好在他没有看到我的脸。我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转过身来，把他揽入怀中。
　　“傻小雨，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陪我一辈子。”我故作镇静。
　　“文清，别瞒我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没说完的话被我的唇堵在了嘴里。我们之间的初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那样一种情形下发生了，这可以说是今生今世我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我无从了解他的感受，对于我来说，确实毫无甜蜜、浪漫之感，除了心痛，还是心痛，是那种撕心裂肺、让人刻骨铭心的痛！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可能是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病而一时不知所措吧。他既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软软地靠在我的怀里，我感到泪水流进了我们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是我的还是他的？抬起头来，我们都已经泪流满面。我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强忍着再次袭来的泪水，安慰道：
　　“傻孩子，事情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莫说没有，即使有，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欺欺人。
　　“文清，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病，心里清楚。”他垂着眼睛，低声说道。
　　“不对，小雨，我想是你想得太多了。”我高高地仰着头，是为了防止泪水落下来。
　　“文清，告诉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他双手抓住我的胳膊，眼里的泪水盈盈欲滴。
　　“傻瓜！这么年纪轻轻的，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嗔怪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人总是要死的…………”他的头轻轻依偎在我的胸前，悠悠地叹道。
　　“不，小雨，请你相信我！求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用双臂紧紧地圈住他，“小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医生吗？”
　　他抬起头望着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还记得那次你感冒，我和雷鸣他们几个去看你吗？”
　　“嗯。”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学医，用自己的知识让你健康起来。”我轻轻把他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果你不能健康，我这医生不是太失败了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一定要好起来，如果治不好你的病，我这辈子不就等于一事无成了吗？”我拉开两人的距离，把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让他看着我，“我不允许你给我带来失败的感觉，知道了吗？”
　　“嗯。”他认真地点点头。
　　我为他擦干了泪水：“别胡思乱想了，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吧？来，”我把他拉到卧室里，“我看着你好好睡一觉好吗？”
　　“嗯。”
　　我服侍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乖乖睡，别想那么多，啊。”
　　“嗯。”他很听话地闭上眼睛。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床前，静静地望着他美丽的面容，任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十九章 
　　我决定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为我们买一对戒指，但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左思右想，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下了班，我到珠宝商店要了一份广告宣传单，装作很随便似地捏在手里，来到小雨的家。
　　“文清，你拿的是什么？花花绿绿的。”
　　“噢，是‘门缝广告’，你看看写的什么。”
　　“噢，是首饰。”
　　“来，让我也看看。”我坐在他身边，看似不经意地浏览着。
　　“样式还真不少啊，小雨，你觉得哪个最好？”
　　“怎么？是不是想给女朋友买戒指了？”不知道他这么说是试探还是调侃。
　　“是啊，给个建议吧！”我顺水推舟。
　　“嗯…………这个，不错，是三色金的。这样的商品还用作广告啊？”
　　“商品社会嘛，什么都广告。”
　　“不过，你还是别听我的。”
　　“为什么？”
　　“我觉得好，人家女孩子未必喜欢。”
　　“只要你喜欢他就喜欢！”
　　得到了他的首肯，我心里就有底了。
　　周末，我取回了戒指，又买了一大束红玫瑰，来到他家。一进门，他吃惊地望着我手里的花儿，说道：
　　“文清，你们医院不会把玫瑰花当福利发吧？”
　　“这个主意不错啊，不过，小傻瓜，我们院长可没你这么浪漫！”我微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儿，问道：“小雨，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他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惑。
　　“我要向你求婚啊！”我用双手把花送到他面前。
　　“胡说什么呀！”他“腾”的一下红了脸，快速地转过身去，“文清，你快别闹了！”
　　“小雨，我不是闹，这是真的，我真的是向你求婚！”
　　他没有回身，也没有出声。
　　“小雨，你看，我把戒指都买来了，是你喜欢的样式。”我把花放下，拿出戒指，绕到他的前面，伸手递到他眼前。
　　“不…………不…………”他慌乱地往后退缩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躲开毒蛇猛兽似的。
　　“怎么？还非要我跪下才行吗？”听我的话，他不由笑了，但那笑容只在脸上闪了一瞬间，就被痛苦所代替，“不，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难道你不爱我？”也许他的这种表现太出乎我的预料了，这句话我刚刚说完就后悔了。
　　“是的，文清，我根本就不爱你，我劝你还是醒醒吧，我不爱你，而且也从来没打算要爱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没想到他说得这样干脆。我看到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我知道他这样说心里一定很痛苦。
　　“不！小雨，自欺欺人的是你！你明明爱我，为什么不承认？”我紧紧抓住他的双肩，强迫他面对着我。
　　“我早就说过，我根本就不爱你，我不会爱一个男人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他尽最大努力低着头，不敢看我。
　　“好，你可以不爱我，但让我爱你行吗？”看他态度坚决，我赶紧退了一步。因为我不想把雷鸣告诉我的事情说出来，免得他尴尬。
　　“不行！”他仍然拒绝，“文清，你听我的话，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断送了…………”
　　“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是吗？晓雨，我问你，如果没有爱，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要大好前程有什么用？”我的声音很大，我感到自己几乎是歇斯底里了。
　　“可是…………”他仍然坚持着。
　　“没什么可是！人生苦短，既然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如果为了所谓的前程而忽略了眼前的幸福，那不是太傻了吗？”
　　说完，我不顾他的挣扎，一把抓过他的手，强行把戒指给他戴上。他仍然深深地低着头，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被我戴在手上的戒指。我捧起他的脸，只见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轻轻吻去他的泪，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雨，你知道吗？这个戒指还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叫‘缘定三生’…………”
　　“不…………”
　　不知为什么，刚听我说完这个名字，他忽然挣扎出我的怀抱，一把撸下手上的戒指，飞快地塞到了我的手里，仿佛那戒指是一个烫手的烙铁一般。
　　“小雨，你怎么了？”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惊奇地望着站在墙角的他。
　　“不…………文清，我…………我不能…………”他大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紧张地把双手都背在身后。
　　“小雨，你想要说什么？”我走过去，想重新把他揽在怀里。
　　“不！文清，”他急急忙忙地躲闪着，“你…………你走吧，我不能…………”
　　“小雨，你不能什么？你可以说不爱我，但难道让我爱你都不行吗？”
　　“不，文清，你知道，我是个就要死的人，莫说三生，就连三个月、三天也…………”
　　他的这句话几乎令我在一瞬间崩溃！我的心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小雨，不许你胡说！”我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把他搂住，“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什么病是不能治的！”
　　我再次抓住他的手，想要把戒指给他戴上。但他却趁这个机会抽回了手，一转身进了卧室，并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任我说什么他都不再出声。最后，我下定决心，跪在了门前，对里面的他说道：
　　“小雨，你不要以为这样就会吓跑我。你可以不开门，但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跪在你的门前，而且会一直跪下去，直到你开门为止。”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各怀心事，各有苦楚。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时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我的腿，由酸到疼，再由疼变木，后来，我身不由己地跌坐在地上。可能是这些天来太累的缘故吧，时间久了，我竟然倚在墙角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中，我感到面前的门开了。我急忙睁开眼睛，小雨正拉着我的两只胳膊想要把我搀起来。由于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房间里又没有开灯，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已经感到，他的一滴泪水落在了我的脸上。
　　“小雨，你答应我了？”我喜出望外，赶紧直起身体。


第二十章 
　　“不，文清…………我不会…………”
　　“那我就不起来。”
　　“文清，听话，起来，地上凉，别感冒。”他仍然没有松开我的胳膊。
　　“不，小雨，我说过，你不答应，我就不会起来。”我挣脱了他的手，重新跪在地上。
　　“文清，我求求你，起来好吗？”我听出了他的哭腔。
　　“不，我不会的。”
　　“你…………你要我怎样？”
　　“我只要你答应，让我爱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
　　“不…………文清，你冷静些…………”他的声音提高了。
　　“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不…………啊…………”
　　一声呻吟令我猛醒，这才注意到，他已经蹲在了墙角。
　　“小雨，你怎么了？”我慌忙扶住他。
　　“我…………没…………”他的声音颤抖着。
　　“是不是腿疼？”
　　“嘶…………”压抑的声音若有若无。
　　本来我想赶紧把他抱到床上，但他却倔强地挡开了我的胳膊：“你既然不听我的话，就不要再管我！”
　　“小雨，看你疼成这个样子，来…………”
　　我说着又要抱他，但仍被他使劲地甩开了：“我不要你管，疼死是我自己的事！”
　　“小雨，你怎么这么犟呢？”我又气又急。
　　“我再犟能犟过你吗？”
　　“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我不听，我一个字也不要听！”他语气坚决。
　　“既然我们相爱，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
　　“文清，我劝你醒醒好不好？”
　　“不用你劝，我清醒得很！”
　　“不，你一点都不清醒…………两个男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爱情的…………”痛苦令他的声音时断时续。
　　“不，不清醒的是你，两个男人之间一样可以象杰克和罗丝那样相爱！”
　　“那只是你的想象而已，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是兄弟之情，根本就不是爱情…………”
　　“这不是想象，是事实！是事实你为什么要逃避？”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走…………你走好吗？就当我从来不认识你。”
　　“不，我不会走的，无论你说什么都休想赶走我！”
　　“好，你不走我走…………”
　　我感到他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借着外面折射进来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背影晃了一下，赶紧扶住他，这次他没有挣扎，我感到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往下坠，一定是疼得晕过去了。我急忙把他抱到床上，打开灯，看到他脸色蜡黄，双目紧闭，脸上冷汗淋漓。我赶紧为他注射了一支止痛针，并拿来纸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汗。
　　我坐在他的床前，把他的手握在手里，看着人事不省的他，后悔刚刚不应该那样让他为难。我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任自己的泪水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我头发，轻柔的好像一个母亲安慰一个婴儿。
　　“文清…………”我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小雨，你醒了？感觉怎样？”我赶紧抬起头来。
　　“文清，别难过，我没事了。”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脸色依然苍白。
　　“小雨，都怪我不好…………”我望着虚弱他。
　　“傻瓜，都过去了，别难过了。”他勉勉强强地让自己笑了一下。
　　“还疼吗？”
　　“好了，不疼了。”
　　“对不起，小雨，我不该那么逼你。”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虚弱地喘息了一下，“文清，听我一句好吗？”
　　“………………”我呆呆地望着他，握着他的手。
　　“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听我一句，找个爱你的好女孩，恋爱、结婚。”
　　“………………”我无语泪流。
　　“算我求你，好吗？”
　　“………………”我把脸再次埋在他的手心里，不由自主地摇头。
　　“你若不答应，我就不再去医院，我会永远地让自己在你面前消失…………”
　　“不不不！小雨，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听他说出这句，我慌了。
　　“那就算你答应了？”他注视着我。
　　“我…………”我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
　　“还是不答应？”
　　“我…………”我的泪水再次涌出来。
　　“那好，既然这样，我敢保证，这辈子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他语气坚定，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心。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行吗？”我知道，他是个认真的人，他会说到做到的，如果他真的一个人离开，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才是我的好同学嘛！”这次他真地笑了，但我却觉得那笑容格外凄凉。
　　“小雨，不早了，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吗？”
　　“不，我不饿。你呢？”
　　“我看我们都应该吃点东西了。你先好好睡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好吗？”
　　“嗯。”
　　做好了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少。
　　“文清，你回去吧。”
　　“不，我看着你睡好吗？”
　　“不，不用了，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不，我要看着你睡。”
　　“那好吧，等我睡了你就回去。”
　　我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自己斜倚在床头，轻轻拥他入怀：“好好睡吧。”
　　“嗯。”他仰起脸来对我笑了笑，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满足。
　　我心疼地凝神搂住他，感觉到他在我的怀里安静得一动不动，心忽然一下子抽紧了，一个可怕的阴影在脑海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大…………


第二十一章 
　　今天，我总觉得小雨有些特别。
　　平常，我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他总是会撵我：“文清，我自己在这里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我孤家寡人一个，除了上班，还有什么可忙的？”
　　“不上班你应该好好休息啊，你们当医生的，没白天没黑夜的忙，不休息怎么行？”
　　“我已经休息好了，你就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嘛！”
　　“我又没事，再说，还有护士呢！”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想陪着你。”
　　“往后有的是机会，不能因为我的病把你的身体在拖垮了。”
　　“我的身体棒着呢，哪那么容易垮？”
　　“那也不行，你不听我的就不算好兄弟！”
　　可今天，我和他在一起一整天，他却一次都没有赶我。吃过早饭，我看着他输。吃完中午饭，他连午觉都不肯睡，我们在院子里散步、在草地上聊天，一直到吃晚饭。他看上去很高兴，始终跟我有说有笑的，而且，整整一天的功夫，他的眼睛都不知疲倦地紧紧地追逐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觉得奇怪，就在晚饭时问他：
　　“小雨，你今天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我没觉得。”他微蹙着眉头。
　　“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我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谁说你不对劲儿了？我就喜欢这样看你，因为你长得美啊！”他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去你的吧，如果我这样的算是美，那世界上就没有丑的了。”
　　“别这么谦虚嘛！其实，美根本没有具体的定义，只在于每个人的认识而已。”
　　“嗯？这种理论还是头一次听说啊，不过好像有点道理。”
　　“什么叫‘有点道理’？这就是真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虽然他像平常一样吃的不太多，但一整天都没有恶心、呕吐，这让我很欣慰。
　　吃完晚饭，我送他回病房。他让我坐在他的床沿上：“文清，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到上班时间我叫你。”
　　“你还是先别管我了，”我站起身，摁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小雨，今天你够累了，赶紧躺下歇会儿。”
　　“不，我不累，你还要上夜班，快睡一会。”他挣扎着站起来。
　　“我不困…………”
　　“不困也要睡，不然，我不理你了。”他沉下脸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躺下。”他不由分说地让我躺下，又给我盖好毯子。
　　“那你呢？”
　　“我看着你睡。”他拉来椅子，坐在了床前，一只手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头顶轻轻抚摸着，“听话，快睡。”
　　他这些反常的亲昵举动令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但却又仿佛夹杂着一丝不安。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美丽的面容：“小雨，我觉得你…………你有些特别。”
　　“特别？哪儿特别了，多愁善感的家伙。”他微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头，“快睡吧！”
　　“不，我总觉得你不对劲儿。”
　　“傻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快睡！”
　　“真的，小雨，你到底怎么了？有没有不舒服？”我不由坐起身来。
　　“没有，我很好。要说不对劲儿，倒是你，最近瘦多了，都是为了我…………”说着，他美丽的大眼睛里竟然涌起了一层雾气。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以前是个大胖子啊。”我不想让他难过，赶紧说道。
　　“文清，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他忽然把脸埋进我的手心，声音哽咽了。
　　“小雨，这句话是我一直都想要对你说的。”我把他的头轻轻揽在肩上，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文清，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为我担心了。”
　　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难道他…………
　　“小雨，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我拉开两人的距离，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
　　“哦，我是说…………我的病就要好了，好了当然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眼里的泪水盈盈欲滴，却努力地让自己笑着，在我看来，那笑容充满了痛楚与凄凉。
　　“好了，听话，快睡吧，一会儿就该上班了。”他又催我。
　　“你真的没事？”我还是不放心。
　　“傻瓜，今天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你不都看见了吗？我一整天都没有恶心、没有吐，这不就表示快好了吗？亏你还是医生呢！”他笑着，但眼里却闪着泪花。
　　“嗯，你今天确实表现不错，”我怜惜地为他擦眼泪，“不过…………”
　　“不过什么呀，快睡吧。是不是还要我给你唱催眠曲啊？”他再次让我躺在了床上。
　　“好啊，只要你会，”
　　“我当然会了，我这就唱给你听…………嗯…………月儿明，风儿静……………”没想到，他还真唱了起来。
　　“算了，小雨，今天你也够累了，快歇歇吧。”
　　“你睡了我就歇着了。”
　　“那好吧。”


第二十二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他轻声唤醒：“文清，醒醒吧。”
　　“哦。”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他仍然坐在床前，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担心地问道：“小雨，你怎么了？哭了吗？”
　　“傻瓜，好端端的哭个什么劲儿啊！”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哦，也许是困了。”
　　我翻身下床：“来，赶紧睡吧，都这么晚了。”
　　“不，我送你去上班。”
　　“就在一个院子里，送什么呀！”
　　“不，我要送。”
　　“外面凉，小心感冒。”
　　“没事的，不会感冒。”
　　“听话，赶紧睡觉，不然我生气了。”
　　“你不让我送我就不睡。”
　　“好好好，你送到走廊门口就回来。”
　　“好，好吧。”
　　我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不用…………”他推脱着。
　　“听话，要不就不能送我。”
　　一路上，他都用两只手紧紧抱着我的一只胳膊，还把头轻靠在我的身上。见他不说话，我也没出声，静静地感受着他双手的温度、享受着他的依偎。来到走廊门口，他忽然紧紧地一把把我拦腰抱住，并把脸贴在我的胸前。相处了这么久，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亲近我，虽然我对他的反常举动有些意外，但仍然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文清…………文清…………”怀里传来他动情的低唤。
　　“小雨…………”我伏在他的耳边，轻声回应着。
　　但当我感到来自他身体的轻颤时，不由心里一惊。
　　“小雨，你怎么了？”
　　尽管不舍，我还是努力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仔细地审视着他。只见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映着走廊里的灯光泫然欲滴。
　　“小雨，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见两行泪水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走…………”
　　见他流泪，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小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一边帮他擦泪一边问道。
　　“没，没有，我没事，你赶紧去上班吧。”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真的，真的，快走吧。”
　　“不，我看不像，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不说我就不上班了。”
　　“好吧，你现在先去上班，等明天早晨你下了班，我再告诉你好吗？”
　　“不，我不能等到明天，我现在就找人替班…………”我说着就掏手机。
　　“傻瓜，现在三更半夜的，人家都休息了，你找谁替班？等到明天好吗？我一定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你。”
　　“真的？说话算话？”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那好，”我替他扯了扯衣襟，“你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好吗？”
　　“嗯，文清…………再见。”
　　“再见！”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我走到转角的时候，见他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我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但他也朝我挥了挥手，让我先走。我怕他站的时间长了会着凉，只好先走。
　　今天晚上一直很安静，难得没有看急诊的病人。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他说明天要把心里话都告诉我，会是些什么话呢？他是不是要告诉我，他打算接受我的爱？也许他还会说，他对我也像我对他那样一见钟情？但最起码，他得说来省城是因为我吧？他若不承认，我就搬出雷鸣的话，看他还能说什么。到那时候，我一定激动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一定要紧紧地抱他、深深地吻他…………想着想着，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难道日思夜想的爱神就要来到我的身边了吗？想着想着，我就恨不能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告诉他我有多爱他！若不是怕来了病人，我真是想一步就跨到他的床前。唉，算了，反正他已经答应要说了，还是等明天早上吧。今天他也够累了，把床让给我，睡得这么晚，而且连午觉都没睡。
　　恍恍惚惚中，我看到他笑眯眯地向我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火红的玫瑰花。
　　“文清，你知道吗？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他红着脸、低着头，把心中的话儿徐徐道来。他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啊！我一把抱住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就是就是，我也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说完，我掏出戒指要给他戴上。但当我手里的戒指就要套住他的无名指的时候，他却忽然仰面朝天地向后仰过去，我大吃一惊，再看他身后，也不再是走廊，而是万丈深渊。我惊慌失措地欲伸手拉他，却连自己也和他一起掉了下去。
　　“小雨…………小雨…………”
　　我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动了动发麻的胳膊，我的心里忽然间忐忑起来。眼看天已经亮了，我给小吴打了个电话，让他早来一会儿接我的班。
　　简单地向小吴交代了几句，我怀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担心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地地来到小雨的病房。但奇怪的是，他的床上空空如也，但被子和病号服却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入我的脑海，小雨他该不会…………


第二十三章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下意识地走过去，掀开他的枕头。只见枕头下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文清亲启。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没了节律。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剧烈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了信。
　　“文清哥：既然今生我们无缘，还是让我这样称呼你吧。其实，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这样，不是父兄却胜似父兄。刚才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我哭了很久。现在已是午夜，万籁俱寂，静得我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泪水滑落的声音。我终于能够静下心来给你写这封信。本以为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但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文清哥，不知你现在正在做什么？是休息还是照顾病人？但我知道，无论你做什么，你的心里都在牵挂着我。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多得让我不知该如何偿还！文清哥，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悉心照顾，你的情谊我今生无以为报，只有等来世了。
　　文清哥，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还记得那天早上我说你有了白发吗？这件事情开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几天，我问了你们医院的很多人，他们说你的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只有你们医院里正在评职称。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为名利所累的人，更何况，你的职称很顺利地评上了。想到那段时间你的情绪，再加上学校又不再让我上课，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我的病…………尽管从那以后我知道每次进行的治疗都是在做化疗，但我仍然看着你在我的面前编出各种谎话。说实话，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不只是在流泪，而是在流血………………我知道那样你很累，但我宁愿看着你累，也不愿意拆穿。不是不想，只是不忍。文清哥，为了我的身体，你操心受累，我怎么忍心再让你为我的情绪担忧？文清哥，你知道吗？曾经有很多次，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想要一把搂住你，让你靠在我的肩上稍稍休息，用我的双手，抚慰你疲惫至极的身心…………
　　文清哥，谢谢你！不知我江南雨何德何能，能让你爱我至深？有爱如此，有爱人如你，真的是三生有幸，夫复何求？我这一趟红尘不枉。文清哥，你知道吗？有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我不是个女孩子呢？如果那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你的爱与怜惜，哪怕生命不能长久，哪怕没有明天，也让我们能够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也算不辜负你我冥冥中的这次轮回。
　　文清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因此，我想在今天把心里的话全部说给你听。不然，就显得你这人也太没眼光，看上一个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家伙！文清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的情谊绝非仅仅是同窗之情、兄弟之意，而是在一般情况下只有男女之间才应该产生的那种感情。而我对于你的感觉，说出来你也许会不信，那可真算是一见钟情。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当老师把我领到你到你面前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发现你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觉得脸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就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抓住。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有。还记得那次看球赛吗？你问我为什么不结婚，我说和几个女孩子在一起都没有恋爱的感觉，其实我心里就是指的这个，只不过当时没有明说而已。
　　文清，我爱你，今生今世，至死不渝！这是我一直想要对你说的话，既然今生再也无缘相见，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就让我痛痛快快地把它说出来吧，但只是，现在已不能亲口告诉你，只有写在纸上了。
　　文清，我深知你情深意重，但我却一直在逃避，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我是个男人，但这还在其次，如果我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话，我想我会放下所有的顾虑，高高兴兴地跟你在一起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我不能让你落下一个爱男人的罪名，那样的话，有一天我走了，哪个女孩子还敢跟你？那岂不是要耽误你一辈子？
　　文清哥，昨天早晨，我在梳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掉了很多头发，我想这仅仅是开始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而且，我听说人死的时候情景是很恐怖的。既然命中注定今生我们不能相守，所以，我要离开你，永远地离开你，今生今世，我要把自己还算美好的形象留在你的记忆里，这样，以后每当你想起我，就会认为我永远这么年轻。我不要你看到我丑陋、看到我绝望，更不能让你看到我死亡…………既然我的生命不能再延续，那就让它痛痛快快地结束吧！
　　文清哥，永别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央求上帝让我变成一个女孩，那样，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爱你了————如果你还会爱我的话…………文清，我知你心，我亦知就这样离你而去，对于你来说是何等的残酷、何等的不公！但是，我宁愿这样，哪怕你会怪我、恨我，因为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拖累你一生，倒不如此时快刀斩乱麻。我死不足惜，但我没有权利连累我所挚爱的人。文清，你是如此的真挚与善良，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一生的幸福，即使将来到了上帝那里，他老人家也不会原谅我的。
　　文清，我走了，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找我。你的爱陪伴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文清，你知道吗？你的爱就是我的天堂，你的怀抱就是我的天堂！谢谢你曾经给过我天堂，今生今世，我死而无憾！
　　文清，多多保重！最后请求你，就算是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幸福愉快地过好每一天！对了，文清哥，你的外套我带走了，算是留个纪念吧。还记得同学聚会吗？那天晚上，你也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知道吗？每当你把衣服披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不是难过，是感动和温暖，但愿这温暖的感觉能一直伴随着我。
　　还有，我刚才答应你要说出我的心里话，我这不都说了吗？我可没有食言哦！
　　文清，我挚爱的人，保重！切切！
　　小雨绝笔”


第二十四章 
　　“哎，张医生，江南呢？”
　　不知我站在原地愣了多长时间，一个声音把我惊醒。我这才意识到，今生今世，也许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小雨了！这念头令我五内俱焚，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眼泪霎那间涌了出来。我捶胸顿足，后悔得要死：昨天我明明已经感觉到他不对劲了，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会离开？他说要对我说出心里话，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他这样一个危重病人，离开医院怎么能行？一旦疼痛发作，他该怎么办？作为一个医生，我知道那种痛苦不是人类的神经能够承受得了的！
　　我发疯似地拿出手机，给每一个可能见到他的人打电话，但始终一无所获。
　　中午的时候，雷鸣来了。他一边劝我，一边委婉地往小雨的家里打了电话。他说自己是小雨的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哪里工作，是不是经常回家。小雨的父亲说他在省实验中学上班，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并很热情地给了雷鸣小雨的电话号码。看着雷鸣茫然地放下电话，我彻底的绝望了。
　　小雨，我的小雨，你怎么这么傻！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出去流浪？你这样离开我，叫我怎么活？
　　“文清，既然他没有回家，那你好好想想，他最有可能去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
　　月朗星稀，周末的校园静谧而空旷，平日里的读书声和嬉闹声都因为孩子们的离开而消失。月色如水，冷冷的清辉笼罩着眼前的一切。连日来的近乎疯狂的找寻已经令我陷入绝望，小雨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我心中的痛楚无法排解，只好来到旧日的母校。放眼望去，远处的人工湖畔雾蒙蒙的。我的眼前浮现着和小雨在这里上学时的点点滴滴，百感交集。他特别喜欢鱼，尤其是金鱼，记得他第一次看到湖里面的鱼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孩子气地喊着：
　　“文清，快来看，这里面有鱼，还是金鱼呢！好多啊。”
　　故地重游，我多么希望能够再次看到那个清秀、美丽的青春少年啊！可今生今世恐怕已是万难…………
　　抬头再看看那熟悉的操场，那里有多少我们的汗水与欢笑啊！千般柔情，万种无奈，欲哭无泪，无语问天！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是那样孤独与无助。冷不丁地，我仿佛感觉到一种异样，确切地说，是感觉到空气中飘来了小雨的气息。猛抬头，就看到篮球架下正站着一个人————那身子是那样的单薄与落寞，形销骨立，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无声地伫立着。无须多看，只一眼，从他那里辐射出的孤独与绝望就已经让我仿佛万箭穿心。小雨，是小雨！
　　“小雨…………小雨！”
　　我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腿脚好像已经不听我的指挥，发了疯似地朝那个人影跑了过去。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路也越来越不平，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种状态，脚下传来一声奇怪的碰撞，紧接着，我的脸已经碰到地上————原来是我摔倒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爬起来继续跑，直到一把把那个发呆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连声地嚷着：
　　“小雨，你真傻！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这时离开，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文清，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的小傻瓜，你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见到你的话，那一定是我…………你发誓不见我，还不如发誓杀了我，你知道吗…………”
　　“可是，要想不拖累你，我必须离开…………”
　　“如果找不到你，我会心疼死的，你知道吗…………”我哭着说不下去了。
　　怀里的人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刚刚抬起头就吃惊地喊出来：“文清，你怎么了？你的鼻子怎么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噢，没关系，可能是刚才磕了一下。”我感到鼻孔里正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
　　“没事吧？还在流吗？”他惊慌失措地用衣袖来为我擦血。
　　“没事，不流了。”我用手背蹭了一下嘴唇，想要把他搂进怀里，“小雨，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他顽强地挣脱了我的手，近距离地看着我的脸：“不行，你的鼻子还在流血！”
　　“不流了，已经好了。”我再次搂住他，“小雨，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他抬起头来，用清澈的眼神幽幽地望着我：“文清，对不起…………”
　　“你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傻瓜！身体虚弱成这样，你能跑到哪里？”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自生自灭？”
　　“让你自生自灭？那我呢？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仿佛是怕他听不见我的话似的。想必我的声音极大，因为我的感到自己的嗓子好像就要爆裂开了。
　　“我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知道你的担心，所以我不强求你，更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够好好呆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还不行吗？”
　　“不！我不能让你落下一个爱男人罪名，那样会毁了你的一辈子！”他极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我的羁绊。
　　“我的一辈子？”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睁大眼睛凝视着他，“江南雨，你给我听好了，我的一辈子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也必将从你消失的那一天结束，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在这个世界上苟活，哪怕是一天…………”不知不觉中，我已声泪俱下。
　　“文清，你冷静点，听我说好吗？”他用虚弱的声音安抚我。
　　“我不听！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必须跟我回去！你在那封信里不是说下辈子还要爱我吗？我从来就不相信下辈子，也不期待什么下辈子，我只相信今天、只相信现在！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就让我的这辈子马上结束！”我既着急又心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文清，你听我说…………”他仍不甘心。
　　“我不听！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吗？你的这种好我承受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啊…………还不如你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我的声音依然很大，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若不是为了让他屈服，我真的不忍心这样对他大喊大叫。
　　“文清，我…………我不能…………”他一脸的痛楚。
　　“那好，你说吧，你想让我怎么死？是你动手还是让我自己了断？”看起来我已经毫无理智，那是我虚张声势，因为我知道，不把他逼到死角，他是不会让步的。
　　“文清你…………”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回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的条件。”看我如此激动，他终于妥协。
　　“什么条件？”
　　“忘记我在那封信里说过的话，找个女朋友，恋爱、结婚。”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为什么要忘了信里的话？难道那些话话都不是真心？”他好不容易承认了对我的爱，我绝对不想就这样放弃。
　　“嗯，那不是真心话。”没想到，他的态度冷静的出奇。
　　“难道那只是为了安慰我？”我不相信。
　　“嗯，是的，因为你为我付出太多…………”
　　“是的，我是为你付出了许多，但我绝对不是想要换取你那些所谓的安慰！我爱你，你也爱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却违心地不接受我的爱？”
　　“不…………我不爱你…………”他低着头，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到。
　　“小雨，你听我说好吗？”我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着我，“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吗…………看到你的那些话，我很不能一刀杀了自己…………”
　　“………………”他没有出声，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我感到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身颤抖，难以抑制。
　　“小雨，我知道这些天来你过得很苦，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我紧紧搂住他，轻声安慰着。他终于哭出声来，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起初我还压抑着自己，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但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泣，我再也忍不住了，两个人就这样在往日曾经洒满欢笑的校园里抱头痛哭………………


第二十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捧起他的脸，为他擦干了眼泪：“小雨，别哭了。夜深了，外面凉，我带你回去。”
　　“不，”他皱皱眉头，“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
　　“小雨，我的心你还不懂吗？你这是强人所难！”我几乎要崩溃。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会回去！”他语气坚定，转过身去不看我。
　　“好好好，我答应，只要你跟我回去！”面对他的坚定，我无计可施，只好假装答应。
　　“文清，命中注定，今生今世我们只有兄弟的缘分，你就认了吧！”看我答应了，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微笑，但那笑容是那么凄凉，让人不忍卒睹。
　　“好好好，我认了，只要你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轻轻揽住他的肩，泪水再次涌出来。不经意间，我感到他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轻颤一下。
　　“小雨，是不是又疼了？”我赶紧抱住他。
　　“哦，不…………没有。”他的声音极其微弱，紧皱着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快，我们这就回去。”我不顾他的挣扎，抱起他就往医院跑。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只到小雨那里去过一次，不是我不想去，而是第一次就被他赶了出来，他说如果我找不到女朋友，就不要再去看他。
　　“我说小雨，你讲不讲道理啊？你以为找女朋友就好像是到超市买东西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文清，我看你是‘主观不努力，客观找原因’啊！我早就听刘主任说了，你们医院里追求你的女孩子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人发誓非你不嫁。只要你肯，随时有人愿意跟你出双入对。”他一脸严肃。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好歹也得让我挑挑啊，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结婚吧？”我摇晃着他的胳膊。
　　“好，你尽管瞪大眼睛好好挑，什么时候挑好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他假装生气，推开我。
　　“我可以一边挑、一边看你。”我再次拉住他，嬉皮笑脸地说。
　　“休想！不挑好了人，就甭想来我这里！”但他不为所动，一直绷着脸。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啊！”我佯怒。
　　“我这人就是无理取闹！下次你若仍然一个人来我这里，我还会像上次那样消失！”他把脸扭向一边。
　　“好好好，我听你的，赶紧去挑，但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了，好吗？算我求你了！”我赶紧妥协。
　　“嗯，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面对他的坚持，我简直是无计可施。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我能天天去看他，我决定违心地演一出戏。
　　我和表妹面对面地坐在咖啡馆里。
　　“文清哥，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病了吗？”刚一坐定，表妹就关切地问道。
　　“噢，没有。”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情绪不好。”
　　“看医生了吗？”
　　“不用，没关系！”
　　“哥，你们做医生的很累，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谢谢妹妹！”
　　“哥，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嗯，是有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哥，有事你就直说，跟我客气什么？”
　　“你还是先听听我和小雨的故事吧。”
　　“小雨是谁？”
　　“噢，是我的一个高中的同学，而且是同桌。”
　　表妹静静地望着我，等我下文。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恐怕就已经爱上他了。”
　　“那她爱你吗？”
　　“嗯，但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而是一个同学说的。”
　　“那她是不是像《同桌的你》里唱得那样，已经披上嫁衣了？”
　　“不，不是，我想你是误会了，他和我一样，是个男人。”
　　“什么？你说他是个男人？难道你们是…………”
　　“玲玲，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吧？说实在的，是不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只为他一个人心动…………”
　　“那你们是不是担心世俗的压力啊？”
　　“不，也不是，如果有机会，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他。”
　　“哥的意思是…………”
　　“他的了绝症，就要不久于人世…………”
　　“绝症？你确定吗？”
　　“…………”我含泪点头。
　　“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是这样的，我想…………我是想，让你…………临时扮演一回我的女朋友。”
　　“扮演你的女朋友？为什么？”
　　“因为他担心自己离开以后，我会孤独地守着这份感情，所以一直不承认对我的爱，而且最近一直在逼我赶紧交女朋友，不然，他就不让我去看他…………”
　　“好，我答应。”


第二十六章 
　　“小雨，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唐小姐，在省检察院工作，你就叫他玲玲吧！”我机械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玲玲，这就是我的老同学，江南雨。”
　　“唐小姐，你好，谢谢你来看我！”
　　“江先生别客气，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说着，玲玲把鲜花递到小雨手中。
　　“好多了，谢谢你，唐小姐快请坐。”
　　“谢谢！”玲玲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文清，”他望了一眼玲玲，又望了望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我们两个人很般配，“我可以跟唐小姐单独谈谈吗？”
　　“噢，当然，别让自己太累。”看着他满意的笑脸，我心酸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从小雨的病房里出来，我把表妹让进办公室。
　　“原来他不仅人长得美，心也这么美…………”还没坐下，玲玲就这么说道，眼泪也下来了。
　　“你们谈些什么？”我递给她纸巾。
　　“谈了很多。他说你们是老同学，你一直像是一个大哥哥那样照顾他，他说你正直、善良、有爱心，很懂得生活，也很会照顾人；还说你有修养、有学识、有能力，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
　　“小雨，小雨…………”我心如刀绞，身不由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还说，你有情有义，是个长情的人，跟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幸福…………”
　　我无言，任泪水肆n.u.e。
　　“他还说，人生苦短，爱一个人不要犹豫，等到无力去爱的时候再后悔就什么都晚了…………他说他永远都记得你们上学的时候，有一次他生病，你一个人去看他，给他带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书，那些书他到现在还一直保留着。他说，人如果可以不长大该多好…………他还问我，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你了，我说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喜欢你了，他笑了，看得出来，那是一种由衷的欣慰，说‘我就说嘛，这么好的小伙子没有谁会不喜欢的！’…………”
　　我的泪水早已决堤，心痛得几乎要碎了。
　　“文清哥，他是多么爱你啊，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在为你的未来操心…………我太羡慕你们了，有爱如此，夫复何求！”擦了擦眼泪，她接着说，“他还说，不要让我怪他交浅言深，因为他不知道明天上帝还给不给他机会说这些话………………”
　　玲玲走后，我想着小雨的话心如刀绞，一直哭到无泪…………
　　从那以后，表妹经常来看小雨，每次都会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她每次来，小雨都会很高兴，给她讲许多学校里的事情，两个人说说笑笑，高兴得就像两个小孩子。小雨对玲玲非常好，像对待一个小妹妹那样，每次我给他拿来好吃的，他总会留下一些，我明知道他是为她留的，还故意问他，他抬起眼睛望着我，说：“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问。
　　“怕你吃醋啊，”他调皮地眨眨眼，“哎，文清，玲玲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我是不是好好待她，干卿底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你要是欺负她，小心我饶不了你！”
　　“哎哎哎！你到底是跟谁一拨的呀？”
　　“我就跟她一拨了，你能怎样？”
　　“嘿嘿！好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第二十七章 
　　小雨的疼痛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作为医生，我深知他来日无多。人们不是常说苍天有眼吗？难道这仅仅是善良的人们的自我安慰？为什么苍天不能可怜可怜小雨，可怜可怜我们？为什么要让小雨承受如此的痛苦？为什么要这样生生地拆散我们？每次看着他痛苦，我的心仿佛已经碎成了无数片…………
　　这些天，我感到他有些反常。只要是我在他的病房里，他的眼睛就永远不知疲倦地追随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他一眨眼我就会忽然消失，又仿佛要把我印在自己脑子里一样。我要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他总是目送着我；当我从外面回来，迎接我的总会是他那温暖而深情的目光。我知道，无论今后如何，我这辈子再也无法走出他的目光了。无论他在哪里，这目光会永远陪伴着我，我会永远被他温暖着、关怀着…………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疲倦地几乎下了一整天。黄昏，天忽然之间放晴了，如血的残阳笼罩了整个天空，映得病房内一片橘红的颜色，就连小雨那苍白的面颊也仿佛显得有些红润了。他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脸上的笑容温暖而安详。
　　“文清，你看这夕阳多美啊！”
　　“是啊小雨，好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文清，我想也许到了我们分手的时候了…………”他的气息微弱，但精神不错，那双迷人的大眼睛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明净。
　　“又胡说！我不许你胡说，”我微笑着嗔道，“小雨，赶紧让自己好起来吧！等你的身体好了，我带你去郊外看夕阳，好吗？”
　　“嗯，希望能有那一天。”
　　“小傻瓜，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文清，作为老同学，我提个要求你能答应吗？”他也努力地让自己笑了一下。
　　“小雨，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小东西！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我怜惜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儿。
　　“那就好，”他虚弱地喘息了几下，接着说，“文清，我生病的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我，对于你的情谊，今生我已无力回报了…………”
　　“小雨，你又胡说些什么呀…………”
　　他闭上眼睛喘息着，想要抬起手来阻止我。
　　“文清，你听我说，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走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千万不能让我耽误了你…………”
　　“你怎么又说这傻话？”我强忍着泪水。
　　“不，文清，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走了以后，你要彻底把我忘掉，从新开始一切…………”
　　“不！小雨，我不许你走，不许你扔下我一个人，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直到这时，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任泪水肆无忌惮地从眼里涌出来…………
　　“不哭，文清，答应我，我走了以后，你千万不要哭，”他艰难地抬起手来，轻轻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文清，不要再为我哭，你还有玲玲，她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爱她…………文清，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如果你不好好爱惜自己，即使到了天堂，也休想见到我…………”
　　“不！小雨，我不许你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我紧紧地搂住他，声泪俱下。
　　“文清，听我的话，好好生活，好好爱玲玲。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对我都这么好，更不用说对你了。”
　　他又一次闭上眼睛，喘息了好一会，“文清，还记得你第一次吻我吗？”
　　那样一个痛彻心扉的初吻，今生今世，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次你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哦！”他的嘴角艰难地动了动，算是给我一个微笑，“来，文清，再吻我一下，就算个告别仪式吧。”
　　我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唇，我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又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
　　他挣扎着抬起胳膊，一边为我擦眼泪，一边说：“文清，听话，别难过，能够这样被你抱着，我死也无憾了………………”
　　说完，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再一次急促地喘息着。我意识到我们最后的期限已经来临了。我用颤抖的手从衣兜里取出那个戒指，轻轻地为他戴在了无名指上。他察觉到了我的举动，努力地睁开眼睛。我注视着他，看到他的眼神里先是惊异、继而无奈，但最后终于演变成了一种幸福与满足。
　　“谢谢…………文清，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好好…………活着…………”
　　话没说完，他就躺在我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即使嘴角的那抹微笑凝结成了永恒，他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就那样静静地握着他的手，随着它们一点点地变冷，我的心也越来越冷……………


第二十八章 
　　送走了小雨，我万念俱灰，大病一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心如刀绞、痛苦万分；迷糊的时候，眼前仿佛正在放映一部电影，里面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小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悲一喜，他的微笑、他的眼泪…………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跟着他走了，又仿佛是永远的留在了昨天…………
　　当我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了，而且当时身体虚弱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心里知道他已经走了，我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了，但有很多时候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感觉只要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或者让自己坐起身来，就能从恶梦中醒来，一切又回到了当初，他仍然会像以前那样甜笑着站在我的面前，明眸善睐、欢愉如昨…………
　　朋友、同学陆续不断地来看望我，母亲也请假在家照顾我。他们每个人都细心地开导我，希望我能尽快地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这天下午，雷鸣又来了，一脸的沉重。
　　“文清，我想是我做错了一件事。”他刚刚坐在我的床前，就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事？”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当初我不应该把江南的话告诉你。”
　　“什么话？”我赶紧问。
　　“就是他说他爱你的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如果你不知道他爱你，也许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吧？”
　　“不，雷鸣，能够得到他的爱，能够爱他，我死而无憾！”
　　“嗯，我相信你。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留下我们怎么办？伯父伯母为你操碎了心，你这样对得起他们吗？你想过没有，即使我们再难过，即使我们都去死，能让江南重生吗？”
　　“…………”我无言以对。
　　“作为老同学，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为失去他而痛心，但是，我想江南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我们整天沉浸在悲痛里，他也会伤心的。你说是吗？”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小雨的心。
　　“他那么纯洁、那么善良，一定希望爱他的人都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只有我们生活得好了，他才会高兴。我说得对吗？”
　　我仍然沉默，任自己泪如雨下。
　　“文清，我求你，就算是为了江南，振作起来好吗？这些天来，看着你伤心的样子，我真的很难过…………”
　　“雷鸣，对不起…………”
　　“文清，”他看了看表，“我还有个会，不能陪你了，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雷鸣刚走，王主任就来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文清，作为你爸的老同学，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自从小雨生病以来，你对他的悉心照顾有目共睹，文清，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孩子，不知你想过没有，小雨的离去正是因为我们这些做医生的无能，如果我们有好的方法，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怎么就会离开呢…………小雨是走了，但你这个医生不能只为他一个人做吧？如果我们不加倍努力，那世上还会有多少像小雨这样的人会离开我们，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会伤心难过…………文清，你想想，现在还有多少像小雨那样被自己的亲人深爱着的人，正在遭受着疾病的折磨？为了他们，振作起来吧！就算是为了小雨，我想他在天堂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难过吧？你说呢？”
　　**************************************************
　　这是十年前王主任对我说过的话，如今，他早已经退休了，但他的话仍然言犹在耳。这十年来，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工作着，除了为让天堂的小雨安心，还可以不给我的思想留余地，让我没有时间去思念他，因为只要想起他，我的心就痛得无法抑制…………
　　“唉！不想了，小雨，我该回去了。”
　　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我站起身来，猛然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束花。他也是来祭奠小雨的吗？他是小雨的熟人吗？但是————那笼罩在黑色雨伞下的身形怎么好像很熟悉？我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呆呆地站在原地，努力搜寻着脑海里这似曾相识的身影。
　　当那个人将头顶上的雨伞收起来的时候，我吃惊得仿佛连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那不是我魂牵梦萦的小雨吗？！上帝呀，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太过思念他，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也或者，是因为他太过想念我，而特意在我来看他的时候“显灵”？
　　我使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嘶————很疼，看来这不是幻觉，那个静静站立着的人，就是我的小雨！我的小雨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有…………？！
　　眼前的情景亦幻亦真，迷离而又清晰，令我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是一场梦？！不，不会的，这只能是电视剧或科幻小说里的情景…………小雨已经走了，他已经离开我十年了，他不可能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我又使劲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但没有用，那个人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的伤感与肃穆，仿佛是一尊出自名家之手的完美的雕像，又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千年、万年。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褪换成一幅无色的背景，我的眼前，只有他是真实的、彩色的、立体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走近他，再走近他，但他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像幻觉那样消失。我更加困惑，伸出手来，轻轻盖在他拿花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那手是柔软的、温热的，而且恰好有一大滴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那一定是他的眼泪。看来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现实，我的小雨又回来了！我的小雨又回来了！！！
　　但是，但是…………我感到自己已经无法思考，胸口也堵得厉害，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我太激动了，也许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恍惚之中我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正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最最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的脸。他的肌肤仍然是那么润泽，他的额头仍然是那样的光洁，那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双唇，还有那双如同寒星般明澈的眼睛————这张让我万分迷恋的脸，仍然象十年前一样完美到了极致。尽管从小受的就是唯物的教育，我也深知这个世上不会有起死回生的奇迹，但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有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在鼓舞着我，让我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一把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任自己的泪水决堤。
　　“小雨…………我的小雨…………你去了哪里？十年了，你知道吗…………小雨你告诉我，十年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对吗？是你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对吗？…………或者，你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到国外去治病，现在，你的病好了，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对吗…………十年，我等了你整整十年！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的每个梦里都有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小雨，还记得吗？你临别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如果不是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几次了…………还好，多亏我听了你的话，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小雨，我的好小雨，你想我了吗？你怎么从来都不回来看我…………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很远？即使再远，你也应该回来看看我呀！哪怕是打个电话也好啊………………”
　　我语无伦次地把心中的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我感到自己的肩头已经被他的泪水濡湿了。我皱了皱眉头，定了定神，越来越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确是太蹊跷了。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小雨呢？如果是，他怎么可能十年都不来见上我一面呢？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呢？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他们长得也太像了，亲兄弟也不会这么象，除非是————是一对双胞胎！那也不对呀，如果小雨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或弟弟，那他怎么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犹豫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他的身高和胖瘦几乎与小雨无异，面容也和小雨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面颊比小雨略微丰满，但他的眼神看上去感到陌生，眉宇间也不似小雨那样纯真甜润，而是多了几分成熟与稳健，他给我的感觉是：我的小雨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由一个青春阳光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优雅帅气的青年。他到底是谁？我真的困惑了！


第二十九章 
　　“你就是文清哥吧？”眼前的人开口了，声音也和小雨几乎一模一样，但语气听起来却很生疏，“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什么？他说什么？他也叫我文清哥？难道他真是我的小雨？哦，不不，听起来他好像并不认识我，那他是谁？
　　“你是…………？”我努力地让自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噢，我是江南雨的孪生哥哥，我叫张思国，哦，现在应该叫江南雪了。”
　　“江南雪？晓雨的双胞胎哥哥？我…………哦，我是说我怎么从来也没听小雨提起过你呢？”
　　“噢，文清哥，事情是这样的。”他扶我坐在台阶上，并从兜里掏出纸巾，递到我的手里，“我的母亲，哦，现在应该说是养母不能生育，正好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生母一下生了两个儿子，就把两兄弟中的哥哥给了她。由于我们兄弟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养母怕我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受伤害，就在很早的时候就移民去了美国，他们和生母的交往也一直瞒着我和弟弟。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姨妈，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弟弟！我的养父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和养母相依为命，直到半年前，养母在临终前才告诉我一切，让我回来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虽然我找到了他们，但今生今世，我却再也不能看一眼我那可怜的弟弟…………”他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滚滚滑落，“小雨…………他好可怜，那么年轻就走了………………”
　　望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心疼极了，轻轻揽住他的肩，为他擦去泪水，恍惚中，仿佛是拥着小雨。
　　“文清哥，谢谢你，谢谢你那么爱他，因为有了你，我感到他是幸福的…………”
　　“…………”我无言，努力地想把他的话记在脑子里，也好不再把他当成我的小雨。
　　“文清哥，你一天都没吃饭吧？我陪你去吃点好吗？”
　　“这…………好吧。”我仍然恍惚着。
　　“哦，请你先等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刚才放在台阶上的那束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望着小雨的照片缓慢地说道：“弟弟，我又来看你了……虽然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们却从来也没有见过面，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且，终于也没能保住你的生命……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们的父母，还有文清哥，从今天起，就把他们交给我吧，还记得你临终前托给我的梦吗？好弟弟，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不要再牵挂，希望天堂里的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
　　我听到他说小雨在临终前托梦给他，听说双胞胎之间是会有心灵感应的，看来是真的。
　　面对面地坐在餐馆里，两个人都吃得都很少。我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看弟弟，他先说是，但接着却说：“哦，不，刚到省城的时候来过一次，但后来忙着找工作，好久没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来看小雨的时候，看到墓前放着一束雪白的花，有菊花、百合、还有郁金香，我当时曾经很纳闷，猜不出是谁放在那里的。
　　“那你工作的事情怎样了？”我尽力把自己的思想拉回到现实中。
　　“已经安排好了，在省华夏银行投资部。”
　　“哦，那不错。”
　　“本来，我回国之前是想好要留在父母身边，好好孝顺她们的，也能减轻一些他们对弟弟的思念，父亲也在我们的县农行为我联系得差不多了………但后来，我还是决定来这里。”
　　“那是因为……”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困惑，就问道。
　　“哦，这个……”他犹豫了一下，“等将来有机会我再向你解释吧。”
　　“哦，没关系。”看他不说，我才感到自己太过鲁莽了，他毕竟不是小雨，我怎么什么都问呢，这样想着，我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第三十章 
　　回到家里，见我的父母正坐在客厅里。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勉勉强强地让自己笑了一下。
　　“清儿，你是不是又去看小雨了？”
　　“嗯，今天是他的忌日。”
　　“清儿，小雨已经走了十年了，你也苦了自己十年了。”父亲一边说，一边到来一杯水，递到我的手里，“我想，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听他这样说，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就下来了。妈妈拿过纸巾为我擦眼泪。
　　“清儿，你爸说的对，即使是天堂的小雨，他也希望你过上快乐的日子，不愿意见你这样整天不开心。”
　　“可是，我做不到。”
　　“孩子，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他毕竟已经走了。”
　　“不，妈，您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他一直陪伴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清儿，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中。”
　　是啊，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中，但小雨对于我，根本不是回忆，而是一种永恒。
　　“妈，别难过了。”我拿过纸巾为母亲擦泪，“妈，你猜猜，今天在小雨那里我遇上谁了？”
　　“谁？是小雨的同事？”
　　“不是。”
　　“是你们以前的老同学？”父亲插话道。
　　“也不是。”
　　“那就是小雨的父母？”
　　“也不是。”
　　“那会是谁呢？我猜不出来。”
　　“一个和小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长得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事真的发生了。”
　　“他是谁？”
　　“小雨的孪生哥哥，叫江南雪。”
　　“孪生哥哥？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别说是我了，就连小雨都从来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小雨的姨妈不能生育，正好她妈妈一下生了两个儿子，就给了她一个。由于他们两兄弟长得实在太像了，大人们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从小就分开了，后来，小雪他们一家又移民美国，直到今年，姨妈夫妇都去世了，小雪才回来认他的亲生父母。”
　　“他也是来祭奠小雨的吗？”
　　“嗯。”
　　“这个孩子也够可怜，他现在哪里工作？”
　　“他是学金融的，刚刚应聘到银行。”
　　“等有时间让他来家里玩，我和你爸也想见见他。”


第三十一章 
　　自从见过小雨的哥哥，我的心里一直在感叹，这兄弟俩真是造物者的光荣啊，不仅都那么美，而且还那般地相像，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今天该我值夜班，没什么病人，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研究一份病历。
　　“文清哥！”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江南雪，我感到有些意外。
　　“咦，小雪，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没有，我是来找文清哥，不是来找张大夫！”他微笑着答道。
　　“噢，进来坐吧。”
　　“嗳！”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来，喝杯茶。”我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谢谢文清哥。”
　　“小雪…………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文清哥，我当然不介意了。”
　　“小雪，你这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你。”
　　“噢。”说完了开场白，两个人都沉默着。我呆呆地望着着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些什么。
　　“文清哥，你和小雨之间的事情我听父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谢谢你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终于开口了。
　　“小雪，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恨自己为他做的太少。”
　　“文清哥，小雨已经走了十年了，那天在他的墓前见到你，我完全可以想见你这十年来的感受和心情。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文清哥，听我一句劝，忘了他，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吧。”
　　“小雪，你知道，我做不到………………”
　　他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喝起茶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微笑着望着我：
　　“文清哥，有一个问题不知我可以问吗？”
　　“当然了，说吧。”
　　“请问张大夫贵庚？”
　　“哦…………”
　　听了他的话，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是不是他看到鬓边的白发觉得我已经很老了？我真的很老了吗？可他看上去还年轻得很呢！
　　“怎么？不方便说吗？是不是保密啊？”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再次笑着发问。
　　“嗯，是保密，不过我可以透漏一点，我比小雨大两岁。”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笑着回答。
　　“哦…………是这样。”他停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我的年龄与相貌不太相配吧？
　　“怎么？是不是看上去我已经很老了？”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不，哪里哪里！我只是想知道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想过今后。”
　　“我是说，你打算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我…………”
　　我的话尚未出口，忽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大声的呼喊：“医生，医生，快，快救救我的孩子！”
　　我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口吐涎沫，四肢抽搐，看来是癫痫病发作。
　　等那孩子的病情控制住以后，我才想起来江南雪，看看办公室里早已没人了。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一看号码，很生。
　　“喂，那位？”
　　“文清哥，我是江南雪。”
　　“小雪？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我不记得给过他手机号啊。
　　“办公室的墙上不是贴着的吗？”他的声音很愉快，我可以想象到此时他狡黠的神情。
　　“噢，是这样。昨天因为那个病人冷落你了，不介意吧？”
　　“怎么会？工作重要嘛，更何况是救死扶伤？”
　　“你不介意就好。”
　　“文清哥，有时间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噢，这…………”
　　“怎么？不方便？”
　　“那倒不是，没，没什么。”
　　“那就今天下午怎样？”
　　“好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下午三点，就在你单位附近的‘未了情’怎样？”
　　“‘未了情’？”这是什么地方？我不又在心里嘀咕道，“难道是咖啡馆的名字吗？”
　　“是啊，难道你没去过？就在你们医院对面。”
　　“哦，好吧。”说真的，我不仅没去过，就连这个咖啡店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
　　坐在咖啡馆里，两个人都沉默着。我机械地搅拌着杯子里的液体，不知道他约我要对我说些什么。记得上次在我办公室里，他问我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今天是不是要继续这个话题呢？
　　“文清哥，你知道吗？那天我和你一样，在小雨那里待了一整天。”
　　“噢…………”我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文清哥，小雨已经走了十年了，但从那天的情景，我不难想象十年前你有多么难过…………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总是这样孤孤单单的，天上的小雨也不会安心的，你说对吗？”
　　“嗯，小雪，你不用劝我，我心里什么都清楚。但是…………”
　　“文清哥，人不能总生活在记忆里，你应该开始自己的生活。”
　　“小雪，你知道吗？小雨就是我今生的唯一。我是因为他而学的医，失去他，就意味着我今生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他走了，就注定了我今后只能独行…………”
　　“你真的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嗯。”
　　“好吧，我想劝你也没用，我也就不再劝你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你对今年的世界杯怎么看？”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感到一阵轻松。接下来，我们谈了许多关于世界杯的问题，没想到，他和我的观点竟然出奇地一致。


第三十二章 
　　我和江南雪之间的交往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他对我的作息时间很熟悉，经常约我出去，打打球、看看比赛、听听音乐会，当然，我有时也会约他去看电影，或者去健身。
　　虽然我是个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但我和他之间却几乎是无话不谈，从足球到股市、从国际形势到国内经济，我们之间的话题很是宽泛，观点又总是特别的一致。也许是因为他们兄弟长得太像的缘故吧？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我对他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好像是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又仿佛是我的小雨回到了我的身边。
　　说实话，这段日子我有时候是很矛盾的，既想和他在一起、又怕和他在一起。一方面，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很愉快，甚至是幸福，这种感觉是我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我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在他不看我的时候悄悄地注视着他，喜欢他坐在我身边的那种温馨的氛围。每当这时，我就会觉得十年前的那场恶梦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种久违了的甜蜜感觉洋溢在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但另一方面，有些时候我又会很难过，因为我总是害怕他看着我。每当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总会感到在他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那是小雨的眼睛，充满了孤苦、无助、甚至是哀怨，又好像是在无声地责备着我。这种感觉袭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涌起一种深深的犯罪感，感到自己违背了诺言，背叛了我的小雨。因此，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这是十年前小雨离开时我形成的一个习惯，每次想起他，我都会心痛得的无法抑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的心脏紧紧地攥住了，那感觉就好像我马上就会要活活疼死。我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自n.u.e，屏住呼吸，希望用身体上的痛苦来减轻心里的折磨。有一次，竟然把自己咬得流了血都不自知。
　　当时把江南雪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捧住我的头，一连声地问着：
　　“文清哥，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快告诉我…………”
　　我从他的惊慌中反应过来，拭了一下嘴角，顺口答道：“没关系，习惯了。”
　　“习惯了？难道这是你的习惯吗？”没想到，我的回答更让他吃惊了。
　　“噢，不…………”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赶紧纠正，“我是说，没关系，不疼。”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折磨着我，但我却始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江南雪在一起的那种欲望。好在那种感觉总是很短暂，他也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总是尽量让自己少注视我，有时候即使是面对面的说话，他也总是故意望着别的地方。以至于后来，即使我们在一起整整一个下午，也不曾有过相互凝望的时刻。不知不觉中，我的这种感觉几乎渐渐地消失了。
　　今天，和江南雪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回到家里虽然很累，但却感到很轻松、很愉快。四脚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我不禁感叹道：
　　“这样日子要是能永远过下去该多好啊！”
　　话音未落，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可以这样想？要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岂不是要让江南雪陪我一辈子吗？即使我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可以这么自私啊！真是荒唐！但是…………我仔细想想，和他交往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偶尔会听他谈到自己的父母以外，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他的家庭，即使没有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也该结婚了吧？怎么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妻子？也许是在美国没有回来？总不会像我一样，孤家寡人一个吧？不行，我要把这个问题问清楚，不然，这样下去算是怎么回事？
　　今天，该我上夜班，下午，我约江南雪和咖啡。我早早地坐在咖啡馆里，隔着玻璃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想象着一会儿该怎样提出我想要问的问题。
　　“文清，今天有些特别啊。”他愉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我，抬起头来，只见他满面春风地向我走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文清”，那个“哥”字被他忽略掉了，是有意还是无心？
　　“特别？什么地方特别？”
　　“怎么想起请我喝咖啡了？”
　　“以前我们总是去运动，今天，我想安静一下。”
　　“那好啊！”
　　他微笑着坐在了我的对面。侍应生送上咖啡以后退下了。
　　“想和我谈什么？”没想到他竟然猜出了我有话要说。
　　“什么也不谈不行吗？”他这样一问反而让我觉得无从开口了。
　　“当然行。”他说完这句就只管低头喝咖啡，不再问我，也许他看出来我不知该怎样开口了。
　　“小雪，你在美国住了几年？”
　　“嗯…………有三十多年吧。”
　　“你的专业是…………”
　　“金融，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在银行是负责投资的。”
　　“噢…………我想起来了。对了，我是说，我是想说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的父母身体还算硬朗，我每次回去他们都会询问你的情况，让我告诉你注意身体。这些我都告诉过你呀，你忘了？”
　　其实他父母的情况我一直都很清楚，因为这十年来我每年都要去看望他们几次的，无论是长假期，还是传统节日，我都会挤时间去一趟，陪着他们聊聊天，我怕他们看到别人的孩子回家而思念小雨。开始的时候，他们见到我总会落泪，总会不自觉地念叨着：“要是小雨在该多好啊…………”。后来，他们渐渐的不再难过了，每次我去都会很开心，给我弄好多好吃的，回来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塞好多土特产。他们也管我叫“清儿”，就像我的父母那样。小雨在离开之前，曾经给他的父母写过一封信，我在收拾小雨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转交给他们。信的内容我想大概是说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并告诉他们我是对他的照顾。办完后事，小雨的父母一直说感谢我的话，并认我做了他们的干儿子，再后来，又说干脆把那个“干”字去了吧，让我直接喊他们“爸、妈”。这些我想小雪不会不知道，他之说以这样说，恐怕是想逃避我的问题。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指说你自己的家庭。”
　　“我自己的家庭？”
　　“你在这里跟我装糊涂是吧？我是说你的妻子和孩子。”
　　“妻子和孩子？”他皱了皱眉头，然后笑了起来：“文清，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什么妻子、孩子，我和你一样，一条光棍、光棍一条！”
　　“你…………真的还没成家？”我有些吃惊，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家？你以为我有本事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和我厮守一辈子？”他望向我，嘴角带着自嘲的笑，痛楚却明显地写在他的眼里。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往下问。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这在国外一点都不稀奇。更何况，你不也没成家吗？”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
　　“不，你跟我不一样，我有小雨………………”
　　“你有小雨，你是说你是因为小雨才决定永远这样过下去是吗？”
　　“嗯，是的。”
　　“既然你可以为心中的那个人这样，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你心中也有个人？”
　　“嗯，是的。”
　　“我和小雨是因为阴阳相隔而不能在一起，那你们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心有所属。”
　　“她结婚了吗？”
　　“那倒没有。”
　　“只要是没有结婚，你就可以继续追求她啊！”
　　“嗯，我想是这样。但是…………”
　　“什么？”
　　“你说如果我永远也追不到她呢？”
　　“永远追不到？不会吧？”
　　“我是说如果。”
　　“这…………”
　　“我打算就和你一样。”
　　“噢…………你真的打算和我一样吗？”
　　“这样不好吗？”
　　“噢…………也许你自己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外人…………”
　　“外人？你不也是这样吗？你在意外人的看法吗？”
　　“我…………应该说不是不在意，而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按别人的想法去生活。”
　　“这就对了，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有句话怎么说的？叫做‘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小雪，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好。何苦呢？”
　　“那怎样才能追到喜欢的人？还是请你给点建议吧。”
　　“这个恐怕你找错人了，我从来就不知道怎样追女孩子。”
　　“那没关系，说说你自己的感觉就行。”
　　“我想应该是真诚。”
　　“你相信真诚一定管用吗？”
　　“我想是的。如果你的真诚打动不了她，也许说明她根本就不爱你。其实，人活一世，真爱未必只有一次。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你也没有必要一条道走到黑。古人不是说‘天涯何处不芳草’吗？”
　　“可古人还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小雪，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问吧。”
　　“你和小雨长得真是太像了，难道你们兄弟之间真的没有一点区别吗？”
　　“…………”
　　看着他低下头，笑而不答，我弄不清他的意思，也不敢再问。
　　今天，我带小雪去见了我的父母，老两口忙了一上午，张罗了好多好吃的。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小雪，临别的时候，母亲还一再嘱咐他有空常回来。


第三十三章 
　　刚刚脱下隔离衣，手机就响了，是小雪。
　　“喂，是小雪吗？”
　　“文清，你下班了吗？”
　　“嗯，刚下。”
　　“你能来我这里一趟吗？”
　　“有事啊？”
　　“嗯。”
　　“好吧，我这就过去。”
　　按照他说的地址，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住处。
　　“文清，你来了，快进来！”
　　刚开开门，他就一把搂住我的胳膊，我被他反常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
　　“小雪，你…………”
　　“哦，我来介绍，这是我在美国的同事，斯蒂文，这是文清。”他没有回应我的错愕，自顾自地说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子。他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
　　“你好！”我赶紧打招呼。
　　“你好！”他也用中文回了我一句，没想到他的中文说的这样好，但脸上的笑容却很勉强。
　　“文清，你坐吧。”小雪说着，把电视的遥控器递到我手里：“文清，你看会儿电视吧，我和他有话说。”
　　“哦，好吧。”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卧室，但并没有把门关好，而是留了一条缝。
　　看着他们的举动，我心里充满疑惑：斯蒂文是小雪在美国的同事，可他为什么来这里？是出差，还是特意来找他？不会吧？从美国到这里，远隔千山万水，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更何况，小雪早已不在那里工作了，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有，既然小雪特意把我叫过来，但为什么又把我凉在一边？他和斯蒂文说话，为什么要躲开我？既然要躲开我，为什么还要我过来？既然要躲开我，为什么还故意把门留一条缝？
　　我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小雪用英语对斯蒂文说道：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人。他是我去美国以前的同学，我们从小就要好，而且一直没有中断联系，我们的父母都认识，而且都认同我们之间的感情…………”
　　听着小雪平静地对一个外国人说谎，我吃惊到极点：他怎么能这样描述我们的关系？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赶走斯蒂文？难道他从美国赶来是为了追求小雪？我的天！这也太疯狂了吧？
　　“不，我不相信！”我听到斯蒂文大声说道，他用的仍然是中文，且字正腔圆。看来他根本不相信小雪的话。
　　“斯蒂文，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听小雪接着说，“我早就说过，我和你，毕竟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我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很大差异，虽然在那里生活了好多年，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无法真正地融入到你们的文化氛围里，就算我不从美国回来，我们也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可是…………”
　　“斯蒂文听话，谢谢你跑这么远来看我。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玩儿玩儿，我陪着你到处走走，好吗？”
　　“不，丹尼斯，我觉得你把所谓的文化差异看得太重了，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文化之间的关系，而且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东方的文化…………”这话不假，从他的中文水平上不难看出来。
　　“不，斯蒂文，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是格格不入，我，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你…………”
　　“丹尼斯，我可以等，我会给你时间…………”
　　“斯蒂文，你别傻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千里迢迢的，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
　　“不，亲爱的，我来之前就已经辞去了工作，我会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斯蒂文，不要这样，你刚才已经看到了，我已经有爱人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这辈子是不会再分开的。这次回来，一是为了找父母，但更多的是为了他，我不能没有他，你懂吗？”看来我猜的没错，斯蒂文果然是为小雪而来。
　　“可是…………丹尼斯，难道你一点也不爱我吗？”
　　“斯蒂文，你还年轻，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走了这么远的路，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话…………丹尼斯，我真的不甘心………………”
　　“好孩子，别哭了，你一定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正宗的中国菜！”
　　小雪拉着斯蒂文从卧室走出来，斯蒂文低着头，脸上泪痕犹存。
　　“文清，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小雪再一次拉住了我的胳膊。
　　“哦，不了，你们去吧，刚刚妈咪打电话，说要我回去一趟。”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说出“妈咪”这个词，是为了体现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是为了印证小雪刚才的话？
　　“那好吧。”
　　从小雪家里出来，我一个人在大街上盲无目的地走了好长时间，想着斯蒂文那张年轻的脸庞，想到他这么远的从美国跑来，想到他对小雪的痴心与热情，心里竟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今天是七夕，现在人们喜欢把它叫做“中国的情人节”。下午下了班，我买了一束红玫瑰去看小雨。远远的，我就看到墓碑前好像有一束花，走近一看，果然是一束红玫瑰，而且墓碑也被人擦过了，很干净。不知道是谁来看过他了，会是小雪吗？
　　我把玫瑰放在墓前，对着小雨的照片轻声说道：“小雨，今天是七夕，是牛郎织女见面的日子。也许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不幸的，但在我看来，他们的确已经很幸福了，至少每年可以有一次相聚的机会。而我们…………小雨，如果我们可以见面，莫说一年，哪怕十年一次也好啊…………”
　　刚刚说到这里，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小雪。
　　“喂？小雪吗？”
　　“文，文清…………你，能来一趟吗？”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猜他一定是喝醉了。
　　“小雪，你怎么了？是不是醉了？”
　　“不，清儿，我没醉，只是心里难受…………”
　　“你现在哪里？”
　　“在…………在我家里。”
　　“好，你稍等，我马上就到！”
　　我很快就来到了他的住处，但按了好长时间的门铃，始终没有人开门，打电话他又不接，我心里有些着急，心想，这里我来过的，应该不会走错门啊。这时，正好有个人经过，我赶紧问人家：
　　“先生，请问这是江南雪的家吗？”
　　“嗯，是的。”
　　“谢谢。”
　　“不客气。”
　　那人走了，我赶紧再次敲门。“小雪，小雪，快开门啊！”
　　终于听到了开门声，可门响了半天却总是不见开。
　　“小雪，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没事吧？”看来他醉的不轻，我有些担心。
　　“怎么回事？门，这门怎么开…………不开了？”
　　隔着门，我听到他这样自言自语着。本来我想在外面把门拉开来帮他，但我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面前的门猛地一下开了，我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但还没有来得及后退的左腿被门狠狠地撞了一下，几乎是在同时，一个人像一段木桩一样直直地向我砸了过来。我本能地伸出双臂接住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喝得醉醺醺的小雪。可能是他往外推门的时候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了吧？
　　我半扶半抱地把他弄进了屋，安顿在沙发上。只见他衣衫不整，满身酒气，两只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看来喝得不少。说实话，自从认识他以来，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个样子，以前即使在打球的时候，他的衣服也是很整齐的。
　　“小雪，你一个人怎么喝这么多？”
　　“不多，一点都，都不多…………”
　　“我看你有些醉了。”
　　“没，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他仰着脸呆呆地望着我，眼神有些迷离。我倒来一杯水，送到他的眼前。
　　“来，喝点水。”
　　他一把推开我端着杯子的手：“不…………我不喝水！文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噢，你是指七夕吧？”喝得这么醉，亏他还记得。
　　“这么说你知道了？”
　　“嗯，我下了班去看小雨了。”
　　“嗯，那你想过…………想过要来看我吗？”
　　“看你？我想你今天应该很忙才对。”
　　“忙…………忙什么？”
　　“今天是中国的情人节，多好的机会啊，难道你没有给你心爱的姑娘去送花？”
　　“送花？嗯，花倒是买了，但…………是没送。”
　　“为什么？”
　　“嗯…………你，你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茶几。我这才发现那上面摆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火红的玫瑰花。
　　“既然买了为什么不去送呢？是不是因为喝多了没好意思去？”
　　“你把他拿起来。”
　　“拿起来？你总不至于让我去替你送吧？”虽然我感到他的话有些好笑。但还是拿起花束。“唰”的一声，从里面掉出来一个天蓝色的信封。信封上赫然地写着这样一行字：
　　“真情难诉近咫尺，
　　为君痴狂君不知！”
　　看了这句话，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难道…………


第三十四章 
　　“打开它。”他命令着。
　　“小雪，这信是…………”我疑惑着。
　　“我要你打开！”他把声音提得很高，语气不容置疑。
　　我犹豫着地打开了那封信，清秀端庄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
　　“文清，不用再疑问，这封信就是写给你的。还记得我们那次在咖啡馆里的谈话吗？我心里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
　　刚刚看了两句，就已经验证了我心中的疑问。我感到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仿佛没有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心里喜欢的人竟然是我？天哪！这怎么可能？不，不不不！他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会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也许他是在开玩笑吧？我皱皱眉头，作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看到沙发上的他正定定地望着我，眼睛一瞬不瞬。
　　“小雪，别，别开这样的玩笑好吗？”我想让自己笑一下，但我想那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开玩笑？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他有些吃惊，也有些生气。
　　“不…………不，我是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站起身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我是说我…………那天在斯蒂文面前只是为了演戏给他看，现在他已经走了，我们没有必要…………”
　　“演戏？你以为那天我叫你来仅仅是在演戏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故意没有把门关好吗？就是想让你听到我们的谈话，我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让你知道我爱你…………”
　　“不，小雪，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可以爱小雨，难道我不能爱你？”他离我更近了，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不…………不不不，小雪，你千万不能这样，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顾他的情绪，转身欲走
　　“我自己的生活就是和你在一起。”他粗鲁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不，这绝对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我想要挣脱他。
　　“同不同意是你的事。”他的两只手同时抓住我，“文清，你知道吗？我来省城，就是为了你！”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他没有说出来的理由竟然是这个！我愣了一下，“小雪，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他的双手更加用劲了，抓得我的胳膊生疼。
　　“你知道吗？在弟弟的影集里，装了很多你的照片，就连你们一起上学时的都有，自从我第一眼看到，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似的…………就在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到这里来，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的天，我为他的话感到万分吃惊，这怎么可能？我和小雨相爱，难道他的哥哥也会爱上我？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也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
　　“小雪，你什么也不要说了…………”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猛一使劲，甩开了他的双手，只见他踉跄了一下，我怕他摔倒，又赶紧去抓他的手，但却只抓到他的衣服，只听“呲啦”一声响，他的衬衣竟然被我撕破了！看着他一只衬衣的袖子耷拉着，胸前的纽扣也扯掉了，露出这半个胸脯，我们都吃了一惊。
　　“小雪，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失手而羞愧。
　　“没，没事……”
　　他不好意思地赶紧整理自己的衣服，我却在无意中发现他右边的锁骨下方有一片核桃般大小的肌肤竟然是血红的颜色！
　　“小雪，对不起，你受伤了！”我大惊失色。
　　他平静地低头看了看，“没有，没事。”
　　“那你这里是…………”
　　“哦，是胎记。”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你不是曾经问我和小雨有什么不同吗？这就是。”
　　我皱了皱眉头，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哦，想起来了，每次我们一起打球他总是穿短袖T恤，而从来没穿过背心。
　　“哦…………哦，我该走了。”我怕他再提起刚才的话题，赶紧告辞。
　　“文清，我们谈谈不行吗？”
　　“不，小雪，我，我还有事。”
　　“难道你连跟我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
　　“你是不是怕我纠缠你？”他的眼里已经有了几分愠怒，还有几分无奈。
　　“不，小雪，你想哪去了。”
　　“那你是为什么？”
　　“我真的有事！”
　　“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和弟弟只有这一点点差别，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不爱我？”
　　“我…………”我被他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这算什么问题？我会因为这个不爱一个人吗？更何况，之前我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啊。看来他真的醉了。
　　“你说是吗？不说是不是表示默认？”
　　“你…………我…………”
　　“那好，你等着…………”话没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我莫名其妙，赶紧跟着。只见他伸手拿起了菜刀。
　　“你要做什么？”我大声喊了起来。
　　“我要把这一块剜掉！”
　　“你疯了…………”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扔在地上。
　　“你不是不喜欢它吗？”
　　“说什么呢？看来你真的醉了。”我把他拉进卧室，摁在床沿上，“小雪，你醉得不轻，还是躺下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我没醉，”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紧紧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文清，你听我说，自从第一眼在小雨的墓前见到你，我觉得你就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今生今世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男人应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脱口说出这个理由。嗯？这理由好像很熟悉————这不是小雨曾经对我说过的吗？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说得好听，你为什么做不到呢？”他一脸的不服气。
　　“我…………”我结舌。
　　“有本事你做给我看看哪！”他步步紧逼。
　　“好，如果我能做到呢？”我咬牙说道。
　　“你能做到？骗谁呢？”他显然根本不信。
　　“我如果能做到你能吗？”我虽然语气上不示弱，但心里却很虚。
　　“能！只要你能我就能！”他下定决心般。
　　“好，从今以后，我会让自己恋爱、结婚…………”我狠了狠心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也只是说说而已。
　　“好，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能，我也能！”
　　“那好吧，一言为定，再见！”我丢下他落荒而逃。


第三十五章 
　　好些天没见到江南雪了，心里很惦记他。自从那次他喝醉以后，他再也没约过我，我也没有和他联系，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但愿他把我说的话当真了，再也不会联系我。我正这样想着想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是他！
　　“喂，文清，好久不见了，这些天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看来心情不错。不知他还记得那天他喝醉后的情形吗？他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
　　“噢，我还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可以邀请你去看音乐会吗？”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邀请。那天我对他说过的话他都不记得了吗？还是故意装作忘记了？想起他写给我的信还有他想要送给我的花，我犹豫了：好不容易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如果赴了他的约，不等于是让问题又回到原点了吗？不，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他在一起了，我是打算永远这样陪着小雨的，但他不能，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耽误了他一辈子。
　　“哦，对不起，我，我今晚有个约会。”想起上次在他家说过的话，我下定了决心，绝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了。
　　“约会…………”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想我的话一定令他很意外，“能告诉我和谁吗？”
　　“和…………和…………”我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连名字都保密啊？”没想到他穷追不舍。
　　“和…………和唐洁玲。”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推脱了，只好把表妹拉过来当挡箭牌，因为我真的不认识其他的女孩子。说起表妹的名字，想起我和她还有小雨之间的那些事情，我不禁心如刀绞。
　　“唐洁玲…………是你女朋友吧？哪个单位的？”我想他一定无法想象我此时的心情，刨根问底道。
　　“哦，她是省检察院的。”我只好实说。
　　“噢…………那我就不打扰了…………祝你好运！”
　　“谢谢！”
　　自从在江南雪面前撒谎以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他也没有再约过我。想起那天说过的话，其实只是一个想逃开他的借口，也好让他知难而退。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我们之间那种平和而温馨的氛围，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但我必须控制自己，不能再进入他的生活，我要让他冷静下来，然后去过正常的日子。
　　一天下午，我下了班刚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飞驰而来的车子“呼”地一下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吃了一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车门就开了，里面的江南雪脸色铁青，毫无表情地望着我：
　　“上车！”
　　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和小雨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即使长得再像，也有不同的地方。我和小雨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如此严峻而冷漠的表情和凌厉无匹的眼光，我的小雨总是那样温润而甜美，就像他的名字，像江南那缠缠绵绵的雨丝，让人感到轻松而舒服。从不疾言厉色，亦非不怒而威，但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都是那么动听，让你总是想毫不犹豫地为他做任何事情。记得以前也曾经傻傻地想过，如果今生真的能和小雨在一起的话，我保证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像别的情侣那样吵架，因为只要他肯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暗示、甚至是一个眼神，我就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我喜欢他温婉、恬淡的性格，跟他在一起，只觉心里安详平静，宠辱皆忘，与世无争，即使泰山崩于前，亦可安然处之。
　　也许江南雪的性格也像他的名字吧？江南的雨润物无声，如果是下雪的话，多少得让人感到些寒意吧？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方才明白，我一直在躲避他，原来是自己下意识里的疏离感在作怪。我不可能无视他和小雨是两个人，即使长得再像，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看着江南雪冷冷的脸，我知道拒绝是没有用的，就上了车。
　　只见他一踩油门，车子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我没有防备，脑袋一下子撞在了椅背上。
　　“小心！这是在大街上！”我对他喊道。
　　他不理我的话，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小雪，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要这样，这很危险的。你不要命了？”见硬的不行，我只好妥协。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希望能让他冷静些。
　　“要命？命有什么用？拿来让别人骗吗？”
　　他依然虎着脸，表情冷峻，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只是飞快地开着车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再次扭头看了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知道我的劝告是徒劳的。我也不再说话，把头靠在身后的座位上，闭上眼睛，上天入地随他去吧…………
　　车子开了很久，终于停住了。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原野。碧绿的庄稼，清清的溪水，浮云远山，花香鸟语…………
　　真是好景致啊，我不由在心中赞叹道，把刚刚他发脾气的事几乎忘到了脑后。江南雪打开车门走下去，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像我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似的。看他慢慢地走上了路边的田埂，我也赶紧跟了过去。两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一直在田埂上走。
　　我不知道他叫我出来是想要对我说什么，是他想起了那天他喝醉后我们说过的话，还是听我说和女朋友约会他有什么话要说，还是…………
　　我正不着边际地瞎想，走在前面的他忽然停下了，我毫无思想准备，差点儿收不住脚撞在他身上。
　　“唐洁玲是谁？”他声音冷淡也没有回头。
　　“她是…………”


第三十六章 
　　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有些措手不及，“噢，她，她是我女朋友。”
　　事到如今，我只好将错就错。
　　“嗯，好，很好。”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那我倒是想请教张大夫，作为医生，您老人家总不至于连近亲不能结婚都不知道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冷笑。
　　“噢，这个，我，我当然知道。”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要和自己的表妹谈恋爱？”他神情冷漠地步步紧逼。
　　“我…………我没有…………”我招架不住他凌厉的眼神，语无伦次。
　　“没有？那么请你告诉我，唐洁玲是谁？她不是你的表妹又是你什么人？难道真是你女朋友？”他一连串地发问。
　　“我…………你…………”
　　真没想到，他竟然查出了玲玲是我表妹的事.我好后悔，当时怎么就想起表妹的名字，为什么不胡乱地说出个人来？我一时语塞，脸上热辣辣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狼狈。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直说好了！我可以走，永远不让你再看到我！”他转过脸去，给我一个冰冷的后背。
　　“小雪，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
　　“只是什么？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只是怕…………”
　　“怕跟我在一起会耽误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是吗？”
　　“…………”
　　“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不新鲜了吗？”
　　“我…………”
　　“你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就直说，何必拿自己的表妹当挡箭牌？”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
　　“是啊，你不是想骗我，只是想吓跑我是吗？你以为拿个什么女朋友出来就能吓跑我吗？你也太天真了！”他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始终是那么凌厉。
　　“小雪，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还怕连累你。”
　　“连累？那你今天这种情形算不算是被我弟弟连累呢？”没想到他竟然这样问。
　　“小雨…………小雨…………”提起小雨，我忽然悲从中来，“我的小雨，你为什么要走这么早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如果你还在，那该多好啊…………”我仰天长叹，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下来了。
　　“文清，对不起，”他听出了我的难过，语气缓和下来，转过身，并赶紧掏出纸巾想为我擦眼泪，“都怪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擦干眼泪，坐在了身后的田埂上：
　　“不，这不能怪你。怪只怪我自己命不好，不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
　　“文清，可以给我说说你和小雨之间的事情吗？”他也坐在了我身边，扭过头来用怜惜的目光望着我。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刚才的凌厉与冷漠荡然无存。
　　“噢，好吧。”我望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远处，“我和他是高中时的同学，而且是同桌。但他在我们学校上了还不到一年就转走了。”说着说着，我的思绪好像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父母生意上出了些问题，他只好随他们回老家。”
　　“那后来你们是怎样又见的面？”
　　“是在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上。”我想起了那次见到他时心中的喜悦。“你不知道，过了十多年，他还是那么美，时间没有让他的美丽有丝毫改变，他仿佛是幽谷山涧旁的一株兰花，让人爱不释手。”
　　“那后来呢？”
　　“当我知道他仍是独身的时候，就开始追求他。”
　　“他接受了吗？”
　　“不，事实上，一直到他离开，他都始终没有接受我的感情。”
　　“始终没有接受？为什么？”
　　“开始是因为害怕我会受到世俗的压力，后来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病。”
　　“既然他从来就没有接受你，那你怎么知道他爱你？”
　　“虽然他在表面上没有接受我的感情，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们上学时的班长告诉过我，小雨调来省城就是为了离我更近一些，而且，他曾经好几次到医院去看我，因为怕我看到还故意躲着我…………后来，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怕他走后我会死守着这份感情，面对我的好几次表白都狠下心来拒绝了。小雪，你想过吗？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为了我，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份痛苦…………”
　　“听我的父母说，小雨生病的事你们一直瞒着他们。为什么？”
　　“一开始小雨是想瞒着伯父伯母，但后来，他见我一个人照顾他太累，就想告诉他们，但又怕他们知道了难过。我不想看他为难，说我一个人能够照顾他，他就没有再提起过这事…………直到最后，他才通知了伯父伯母，但等他们来到的时候，小雨已经…………”
　　“文清，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解除你的痛苦，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小雨，谢谢你那么深情地爱着他！”
　　“不，小雪，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够爱上他、并被他深深地爱着，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三生有幸…………如果真的有来世，我还要爱他…………上学的时候他的体质很差，虽然很喜欢打篮球，但打一会就会脸色蜡黄，一次感冒也能让他卧床不起。我的父亲在银行工作，父母一直都希望我也学习金融。但为了小雨，我选择了学医，希望能用自己学到的本领让他健康起来…………，没想到，我医好了那么多人的病，却没能留住我挚爱的人…………”
　　“文清，‘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你不是说过，人活一世，真爱未必只有一次吗？”
　　“不，我太爱他了，今生今世，他就是我的唯一！我永远不可能在爱上别人。”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上别人，这在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了。可是我不同。我和他是孪生兄弟，我们不仅长相相同，而且心灵相通，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他的回归呢？”
　　“把你看成是他的回归？我能吗？有时候，我真的会把眼前的你当成是他，但有时候，我感到你是陌生的，我对你一无所知…………你知道吗？刚才你让我上车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和他根本不同，你不会是他。我的小雨总是那么甜蜜温和、让人怜惜，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他对我也从来没有过像你那样冰冷怕人的面孔…………”
　　“文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拿表妹来骗我…………我知道自己不对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不，我并不是害怕你，而是怕看你的眼睛，尤其是在你注视我的时候。”
　　“我已经看出来了，每当我们对视的时候，你都会使劲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有一次还咬出了血。文清，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总会在你的眼睛后面看到小雨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怨和无助…………我感到他是在无声地责备我…………”
　　“不，文清，告诉你，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是因为你太爱小雨了，你太多愁善感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觉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不，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他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文清，你知道吗？双胞胎之间是由心灵感应的。记得大概在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总会莫名其妙地浑身难受，去了好几个医院又什么也查不出来。到了后来，我常常梦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每次他的表情都很痛苦，开始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后来，他说他就要死了，他说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自己如果死了，今生今世就再也没有办法报答文清对他的情谊。最后一次梦到他，他流着泪对我说，哥哥，我走以后，你要替我照顾好文清…………最后，他深深地拥抱了我一下。那段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梦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呢？这也太奇怪了！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直到后来，当养母告诉我我们兄弟的事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弟弟临终前托给我的梦…………也许你会说我这是迷信，但我想这不是，这的的确确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希望我能够好好照顾你，他是多么放心不下你呀…………”
　　“可是，他是我今生的唯一，我不能背叛他！”
　　“文清，弟弟最放心下的就是你。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始终都不肯接受你的感情？”
　　“他对玲玲说过，说我是个长情的人，一旦承认他爱我，怕他走了以后我会一个人孤独地守着这份感情。”
　　“那么我想问你，你到底爱不爱小雨？”
　　“你怎么会这么问？”他的这句话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答我！”他注视着我。
　　“你…………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怀疑吗？”我皱了皱眉头。
　　“不是怀疑，我想说的是，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我………………”
　　“文清，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小雨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份痛苦，为的是什么？不正是因为害怕他走后会出现今天的这种情景吗？文清，你想想，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你这样一直苦着自己，他会多难过啊！他在世的时候受尽了折磨，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在天上也不能安心吗？你这样折磨自己不就等于是折磨他吗？你以为这样做就是爱他吗？你敢说这样是爱他吗？”
　　“小雪，我…………”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文清，如果知道了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弟弟他一定会很高兴，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如果是你，你会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总是孤孤单单，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吗？”
　　“我………………”
　　“文清，相信我！我对你说的话，一定是弟弟想要对你说的。你想想，他之所以始终不接受你的感情，无论是哪种理由，不都是为你着想吗？能看着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
　　“你能告诉我，弟弟最后对你说的话吗？”
　　“他说…………他说要我‘好好活着’”
　　“是啊，弟弟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如果没有他的这句话，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想起和小雨离别时的情景，我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文清，我想他说的好好活着，不仅仅是活下去，而且希望你健康、幸福地活着，他一定希望你不要折磨自己，不要为难自己，对吗？”
　　“他那么善良、那么爱我，我知道一定希望我快乐、幸福…………”
　　“所以，你只有让自己幸福，才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这些年来，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他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我们可以不长大该多好啊！’是啊，我们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像是上学时一样，虽然我不能对他说爱他，但至少我可以天天看着他，和他一起学习、一起打球，至少我可以知道他是健康的、快乐的…………”
　　我哭着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小雪也陪着我落泪。
　　那个下午，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一会哭，一会说，小雨离开我十年来，我好像还从来没有一次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在疲惫与恍惚中，我已经无力分辨抱着我的是小雨还是小雪，只知道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只知道我们的心是贴得这样近…………
　　“文清，别再难过了，你那么疼他爱他，弟弟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安慰的。”小雪再次用手为我擦泪，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
　　“可是，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我仰天长叹。
　　“文清，逝者已矣。我们再难过也不能让弟弟回来。”他捧着我的脸，强迫我面对他，眼里柔情万种，小心翼翼地问道：“文清，试着接受我好吗？”
　　“不！”他的话让我梦醒，我不能对不住小雨，我可怜的小雨！“小雪，这不可能。你不是我的小雨！今生今世，小雨是我的唯一，我不可能再爱别人！”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上别人，可是我………………”
　　“小雪，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你如果还看重我们之间的情谊，就认下我这个哥哥，否则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好…………好吧，我认你，但是，我要你知道，只要你一天不结婚………………”
　　“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是，我管不着，但我可以管我自己。”
　　“你…………”
　　“我会永远这样陪着你！”
　　“请你记住，我是你哥，你的亲哥哥，今生今世，永远都是！”
　　“是的，我能记住，可这并不矛盾，不是吗？”
　　“你如果这样，那我们从此各走各路，永不来往。”
　　“那就随你吧，不过你管得了自己，还能管得了我吗？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
　　“你………………”面对他的强硬，我简直无计可施。


第三十七章 
　　又到了小雨的忌日，一大早，天上就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由于刘医生生病请假，我替他值上午班，下班的时候已近中午。匆匆忙忙地买了一束花，赶紧去看小雨。远远的，我就看到小雨的墓前有一个人，不用问，那一定是小雪。我放慢了脚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过去呢？见面以后应该怎么办？还是等一下吧，等他走了我再过去，但是，如果他一直不走呢？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小雪站起身来，但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不舒服吗？是不是我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他已经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胸前。他一定是不舒服了！我顾不得多想，赶紧朝他走去。当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只见他再次站起来，但身体再次摇摇欲坠。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址冲过去，一下子把他抱住。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身子软软地靠住我。看着怀里的他，小雨临别时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仿佛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小雨！小雨！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小雨…………”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喊小雨的名字。
　　“哦，对不起…………小雪，你醒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只是站得太猛了。”说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微微红了脸。我也随着他站起来，并松开了拥着他的手。
　　“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
　　“可能是低血糖引起的头晕。”
　　“没，没事。”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湿了，雨滴正不停地沿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下来。我赶紧拾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伞，为他遮雨。
　　“你身上都淋湿了，来得很早吧？”
　　“嗯。没事。”
　　虽说他说没事，但他的嘴唇已经冻得有些青紫色了。我把花放在小雨的墓前，轻声说道：
　　“小雨，对不起，今天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小雨，你也看到了，你哥哥他浑身都淋湿了，而且还不舒服，我要先送他回去，等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好吗？”我看了看身边的小雪，“来，小雪，赶紧走吧，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你留下来陪弟弟吧。”
　　“不行，你不舒服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自己回去？”
　　“我没事的！”
　　“那也不行，听话，跟我上车。”
　　上了车，我赶紧打开空调，让他脱下外衣，并把我的上衣递给他。
　　“不用，我不冷。”
　　“听话，快穿上，不然会感冒。”
　　“我没事，真的。”
　　“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我装作生气，他不再推脱。
　　我没有同他商量就不假思索地把他往我家带，因为我家比较近，我想尽快让他洗个热水澡，不然冻成那个样子真的会感冒。他没有说什么。到了家里，我先冲了一杯红糖水，让他喝下，然后找来衣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不用了，已经没事了。”他赶紧推脱。
　　“衣服都湿透了，不洗洗怎么行，是不是想感冒？”我嗔道。
　　“哦，不，不了…………我还是回去洗…………”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是不是嫌弃我的衣服啊？这些都是新的，我从来没穿过。”我把衣服塞到他怀里。
　　“不是，文清，你，你想哪去了？”
　　“那还不赶紧去？”
　　“…………嗯。”
　　趁他洗澡的时间，我给他弄了一碗鸡蛋面。看他洗好了从浴室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打趣道：
　　“你穿这身衣服还真可身啊！像是专门为你买的。”
　　“真的吗？”
　　“是啊！”
　　“那就送给我好了！”
　　“好啊！”我把碗放在茶几上，并把筷子递给他，“来，赶紧吃点东西。头还晕吗？”
　　“没事了。谢谢。”
　　“以前这样头晕过吗？”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得差不多了，我问道。
　　“哦，也有过。”他点点头。
　　“是不是总不注意吃早饭？”
　　“嗯…………有时候嫌麻烦。”他腼腆地笑着。过了一会儿，我又为他冲了一杯感冒冲剂：“来，喝点冲剂，预防感冒。”
　　“我没事，不用喝。”
　　“听话，快喝了。”
　　“嗳。”
　　喝完药，我看他的脸色依然不好，就说：“小雪，你的脸色很差，躺下歇会儿好吗？”
　　“不，不用…………”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银行有事找他，他要走了。
　　“我开车送你吧，这样在车上还能休息一会。”
　　“那好吧，谢谢！”


第三十八章 
　　快要过年了，我买了些东西去看望小雨的父母。见我来了他们很高兴，连忙张罗着为我做好吃的。我们三个人刚刚坐到饭桌前，就听外面有人喊：
　　“爸，妈，我回来了！”
　　原来是小雪。我们赶紧迎出去，伯母高兴地说道：
　　“是小雪啊，你看谁来了？”
　　“哦，是文清？这么巧！”他微笑着说道，“今天你休息？”
　　“嗯，快过年了，我来看看。”
　　“谢谢！”
　　“谢？谢什么？别看你是他们的亲儿子，但你和他们的交情不如我！”
　　“这倒是。”他孩子气地挠挠头。
　　进了屋，伯母赶紧为小雪摆好碗筷，我们一起吃饭。伯父提议喝点酒，我说我开着车，就别喝了。伯母拿来酒，没想到，他们父子俩一会就都喝醉了。
　　我和伯母把伯父送到卧室后，又把小雪安顿好。
　　伯母坐在小雪的床沿上，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对我说：“清儿，坐吧。”
　　“嗯。”
　　“来，喝点水。”
　　“谢谢妈。”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
　　“没，没有。”
　　“我看你比上次来瘦了。”
　　“没事，我就这样。”
　　“不能只顾工作，注意点身体。”
　　“嗯…………”
　　“文清…………文清！”
　　床上的小雪忽然迷迷糊糊地喊了起来，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文清，你…………你怎么这么傻…………小雨…………他已经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喝醉的小雪一直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一旁的我尴尬极了，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儿，雪儿，来，喝点水。”
　　妈妈扶起迷迷糊糊的儿子，让他喝水。我看到小雪闭着眼睛喝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妈咪，文清…………他走了吗？”
　　“没有。”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他说？”
　　“嗯…………可是，我的话…………他根本不听，妈咪，还是你劝劝他…………别这么傻…………”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睡一会好吗？”
　　“嗯。”
　　安顿好小雪，妈妈转过身来，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深深低着头。
　　“清儿，你喜欢小雪吗？”
　　“我…………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不，清儿，我是说，像喜欢小雨那样。”
　　“不，不，妈，这不可能。”
　　“你觉得他们兄弟很像吗？”
　　“嗯，像极了，第一次见到小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小雨能早一点接受你的感情，我想你们之间还是应该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人生苦短，能够在有生之年和相爱的人相濡以沫，应该算是最大的幸事。”
　　“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想起小雨，我不禁涌出泪来。
　　“你们之间的事情小雪上次回来的时候也对我说了一些，你们并不是谈不来，而是你和他在一起有顾虑是吗？”
　　“我…………”
　　“他说你一是害怕看到他的眼睛，二是怕跟他在一起会耽误他恋爱结婚，是吗？”
　　“…………”
　　“你看到小雪的眼睛就会想到小雨，觉得他在责备你，其实这完全是你的错觉。你对小雨那么好，连我们都深深感动，他怎么能不感动？他迟迟不接受你的感情，还不是怕他走后你会一直孤独下去？这些你心里都是清楚的，不是吗？如果你真的找到了相知相伴的人，他恐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备你？”
　　“可是…………”
　　“清儿，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除了因为小雨，你还顾及我和你爸的感受，是吗？”
　　没想到，我的心事被她看得如此透彻！我之所以一再拒绝小雪的的感情，除了因为小雨，还确实存在着对他父母的顾虑。小雨走的时候年轻，没有结婚倒也罢了，而今，我如果再耽误小雪，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第三十九章 
　　“清儿，小雪告诉过他在美国的感情经历吗？”
　　“没有，他从来没说过。”
　　“他在美国曾经结过婚，那段婚姻虽然只持续了一年多，但却伤他伤得很重，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结婚了。”
　　“哦…………”想起那天在咖啡馆里他的言语和表情，我不由心头一紧。
　　“也就是说，即使你不跟他在一起，他也不会再和女孩子恋爱、结婚，所以，你不必以为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而耽误了他…………我和你爸没什么，只要你们能幸福，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
　　“不！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和爸爸一定要长寿，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好孩子，妈知道你的心，妈谢谢你，别难过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该回去了。
　　“妈，我得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哦，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省得天黑我不放心。”
　　“那小雪怎么办？”
　　“他刚才说明天还要开会，要不就让他和你一起走吧。你看他醉成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他坐公交车。”
　　“行，反正也顺路。妈，您放心，我会把他送回家的。”
　　“路上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我不时地扭头看看身边躺着的小雪，他睡得很安稳。到了他家楼下，我叫醒他：“小雪，醒醒，到家了。”
　　“嗯？到了吗？”他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比刚才清醒多了。
　　“来，我送你上去。”
　　“谢谢！”
　　我把小雪安顿在沙发上，为他到来一杯水：“你刚才醉得不轻，喝点水吧。”
　　“文清，谢谢你送我回来，坐下歇会儿吧。”他接过水杯，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不了，我该回去了。”我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要走。
　　“陪我坐会儿…………都不行吗？”他的语气里既有请求又有命令。
　　“我…………还有事。”我生硬地回绝他，我害怕两个人单独相处，因为我怕他提起感情之事。
　　“你不是说你是我哥吗？难道哥哥陪弟弟坐一会儿都不行？”
　　“不，我真的有事。”
　　我不理他的话，说着就往外走。但当我刚要伸出手来开门的时候，他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文清…………”
　　“不要叫我名字，我是你哥！”我心里一动，但还是冷下脸来说道。
　　“文清…………哥，坐下来，我们谈谈好吗？”
　　不等我出声，他猛地一下扳过我的身体，强迫我面对着他：“算我求你！”
　　他那双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里面饱含的深情与热烈令我心跳狂促。我知道躲是躲不掉了，只好挣脱了他的双手，避开他的目光，无可奈何地回到沙发上。
　　“文清…………哥，刚才在家里，你和妈咪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倒了一杯水递在我的手里。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想起刚才母亲非要我和他一起回来，莫非是她老人家故意安排我们单独相处？
　　“…………”我无言以对。
　　“你的心事是不是都让妈咪说对了？”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我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睛望着地板。
　　“文清，你怎么这么傻呢？小雨他已经离开我们了，今生今世，我们谁也不能再见到他了。”他扳过我的肩。
　　“那又如何？我可以想着他。如果我时时刻刻地想着他，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虽然我身不由己地面对他，但仍然坚持。
　　“人死不能复生…………”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愠怒。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你知道吗？”我语气强硬。
　　“是，正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而且是双胞胎弟弟，我才知道他想些什么，我知道他希望他爱的人能够有个好的归宿，这样他在天堂才能安心。”他也不示弱。
　　“不，也许对于你来说他是在天堂，但对于我，他永远在我身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文清，难道你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吗”他提高了声音。
　　“如果你认为这是自欺欺人，你自不必信，而我愿意这样欺骗自己，行吗？”我仍不让步。
　　“不行！当然不行！”他的声音更高了。
　　“为什么？我妨碍别人了吗？”
　　“当然！”
　　“谁？”
　　“我！”
　　“我妨碍你什么了？”
　　“你妨碍我爱你了。”
　　“你…………我说不过你！”话已至此，我无可奈何。
　　“说不过我就乖乖听我的话好吗？”他缓和了语气。
　　“我要是不听呢？”
　　“好，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但妈咪的话你也不听吗？”
　　“我…………”
　　“难道你刚刚没有听出来，妈咪很希望我们能走到一起吗？”
　　“我…………”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走还不行吗！”被他逼到了死角，我又急又恼。
　　我说完起身要走，却被他拽住衣襟：“文清，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想要挣脱他的手，但却被他紧紧抱住。
　　“你放手！”我恼羞成怒。
　　“我要是不放呢？”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我的话没说完，唇就让他深深吻住。他这毫无预警的举动令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呼吸急促，心口也堵得厉害，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木偶般呆呆地站着。我感觉他的脸离我是这么近，他的呼吸暖暖的吹拂着我的肌肤，这种感觉让我忽然想起我和小雨的初吻，一阵痛楚从心底掠过，泪水涌了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泪水吧？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但却低着头不敢看我，与刚刚的强势与凌厉判若两人：
　　“…………对不起，文清，原谅我…………我不该…………”
　　我回过神来，伸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小雪，我不怪你…………但请你，放过我…………让我走好吗？”
　　他抬起头来，一脸的失望与落败，嘴唇哆嗦了几下，但却什么也没说。只见他默默地走到门前，为我打开了门。看着眼前的他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心中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是歉意还是不舍，我也说不清楚。当我从他面前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但我还是控制住了，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


第四十章 
　　好久没有见到小雪了，心中很惦记他。那次我离开以后，我想他一定会很难过，但是，我该怎么办？既然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小雨，我就不能接受他，也就不能去看他，甚至不能给他打电话。
　　按照往年的习惯，本来过了春节我应该再到小雨家去一趟，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但今年我却没去，因为我怕会遇上小雪，只好打了个电话，推说单位有事。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了。那天晚上，在上夜班的路上淋了雨，下了班就感冒了，一直高烧不退。我不想吃药更不想打针，只是向单位请了假，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家里。几天来，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这期间，小雪打了好几次次电话我都没接。后来，我干脆把手机关了。我不吃、不喝，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的时候我没有意识、没有感觉，好像这个世界不存在了，就连我自己也不存在了。清醒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我快要死了？如果这样我就能见到我的小雨，我真的宁愿自己马上就死…………
　　迷迷糊糊的，我感到自己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大冰窖，里面漆黑、冰冷，我被冻得浑身哆嗦，身上袭来的一阵阵寒冷让我知道自己又在发烧了。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点、再裹紧点，但还是无济于事。就在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一个带泪声音由远而近：
　　“文清…………文清…………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接着，我感到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温馨气息刹那间包围了我。
　　是小雨的声音，对，抱着我的人就是我的小雨！我终于又能见到我的小雨了，是不是我真的到了天堂？
　　“小雨，是你吗？”
　　我努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睛，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虽然泪痕狼藉，但依然那么完美无瑕，这就是我日思夜想人儿啊！我的眼泪涌了出来：
　　“我真的见到你了？我是不是到了天堂？”
　　“文清…………是，是的…………”他紧紧地抱着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小雨，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感到自己的泪水在不停的流。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泪水也不断的落下来。
　　“小雨，到了天堂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分开了？”我急切地问出这个我最关心的问题。
　　“嗯，文清…………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他温柔地吻着我的额头。
　　“小雨，你说我如果不好好活着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你在骗我啊？”我忽然间想笑。
　　“不，文清…………我怎么会骗你？”他怜惜地望着我。
　　“如果我早知道死了就能见到你，我为什么要痛苦地活这么多年？我早就应该来天堂找你。”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文清，我的小傻瓜…………你怎么这么傻？”他的声音里充满宠爱。
　　“是啊，我就是傻，被你骗了这么多年。”我搂住他的腰。
　　“文清，这几天不见，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他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着。
　　“还说我傻？小雨你才傻呢！我们明明是十多年不见了，你却说说才几天…………哦，对了，天上的时间是不是比人间过得慢啊？”我这问题是不是很傻？
　　“哦，也许是吧？”他失笑。
　　“那我在人间这十几年来，是不是已经很老了？”说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鬓角。
　　“不…………你一点都不老…………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他怜惜地理了理我额前的乱发。
　　“小雨，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我又问。
　　“想，天天都想。”他使劲点点头。
　　“那你能吻吻我吗？”既然已经来到了天堂，我还顾忌什么？
　　“我可以吗？”他反问。
　　“当然。”
　　“嗯。”
　　我搂住他的脖子，看到他的表情竟然有些羞涩。我闭上眼睛，仰起脸，感到他轻轻吻住了我。他的唇有些颤抖，但却是那样的温暖而湿润，这令我想起我们之间的两次亲吻，无论是初次还是临别时的那次都心痛到令人窒息…………而今，我们终于可以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了，原来被自己心爱的人吻着的感觉居然是这么美妙啊！我太幸福了！他的舌尖儿灵活地在我的唇齿间游走，他的呼吸暖暖地吹到我的脸上，我用前所未有的热烈回应着他的柔情，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亢奋起来。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一片轻盈的白云，就要随风飞起来了…………
　　“文清，来，把手伸出来，打了针就好了，好吗？”
　　又一个遥远的声音传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把我从幸福的云端惊醒。睁眼一看，我依然依偎在小雨的怀里。
　　“不，小雨，你又骗我，天堂是不用打针的。”我挣扎。
　　“文清乖，听话。”
　　“不，我不要。”
　　“打了针就病就好了。”
　　“不，小雨你骗我，”
　　“文清乖，快让护士打针，打了针你的病就好了。”
　　“不，我知道你有在骗我，天堂是不用打针的。”
　　“文清，这里是医院，你病了，只有打针才能好。”
　　“不，我不信，我刚刚明明到了天堂…………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小雨，你怎么忍心再一次骗我？”
　　“文清，你醒醒，这里不是天堂是医院，我也不是小雨，我是小雪。”
　　“你…………”我感到自己的脑子瞬间短路，什么？他不是小雨，而是小雪？Oh,mygod！难道刚刚的那些居然是幻觉？这怎么可能？我皱皱眉头，看他不像是在说谎。哦，对了！我猛地一下拉开他的衬衣领口，赫然入目的，是他胸前那一点炫目的猩红。
　　原来他真的不是小雨！原来我并没有到天堂！我感到眼前一黑…………
　　“文清，你醒醒！”
　　“清儿，你怎么了？”
　　“清儿，你可别吓妈妈…………”
　　我被许多人的呼唤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依偎在小雨的胸前，
　　不，应该是小雪。看看四周，是在医院里，还有我们双方的的父母也都在场，他们正站在床前，用焦急而疼爱的目光注视着我，两位母亲的眼里都闪着泪光，还有门口的那个小护士，她怎么笑得有些异样？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一个人睡在家里吗？怎么会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难道…………难道我刚才的梦境竟然是真的？我没有到天堂，只是做了一个梦，那么梦中的小雨，难道就是眼前的小雪？我的天！我感到尴尬极了，脸上热辣辣的发烧，使劲挣脱了小雪的怀抱，低下头，把自己的身体缩到墙角…………
　　“文清，听话，快过来，让护士给你打针。”小雪温柔地拉住我的一只手，并用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肩。我红着脸、低着头，任他们摆布。
　　“文清，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等你醒了就舒服了。”
　　打上点滴，小雪让我在床上躺好。我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头扭向墙角，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屋子的人。


第四十一章 
　　我又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两天来，小雪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我。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每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总会是他的脸，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我越来越觉得，他和小雨仿佛已经合二为一，就连初次见面时眉宇间的那份睿智与成熟也似乎变得温和与甜润起来。
　　“文清，从你醒来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看着护士走出病房，小雪坐在了我的床沿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前两天那些自以为是梦境里的情景，我不由再次脸上发烫。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不能说的吗？”他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然后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里？”这是两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那天你走了以后，我非常后悔，我知道你对小雨的感情，不该强迫你接受我…………我不放心你，想你，想要见你，控制不住自己…………打好几次电话你都不接，到单位去找，你的同事说你已经四天没上班了。往伯父伯母那里打电话，他们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连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我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就赶紧从伯父伯母那里拿来你的钥匙，开开门一看，你已经烧得昏迷了，我就叫了救护车。来，把药吃了。”
　　“嗯。”
　　“文清，还记得吗？刚来医院的时候叫你打针，你说生不如死，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让你有了这种感觉？”吃完了药，他细心地服侍我躺下，为我盖好被子。
　　“不，小雪，你想哪去了？我的这种感觉在小雨走的时候，不，是在知道了小雨的病以后就有了，与你没关系。”
　　“那就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露出欣慰的微笑，“文清，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对爱情是怎么看的？”
　　“爱情…………”我想了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
　　许’！”
　　“直叫人生死相许………………”他轻声地重复着，嘴角漾起一丝浅笑。
　　“你笑我？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认为很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难道我的答案很可笑吗？
　　“不是的，我怎么会笑你？我是在想，如果真的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也不枉此生。”他拿过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并轻轻摩挲着，“但我的想法比你平凡多了。”
　　“平凡？”我不解其意。
　　“是啊。”
　　“怎么个平凡法？”
　　“爱一个人，就是能够让他幸福快乐。”
　　“可是…………”
　　他轻拍我的手背制止我：“如果不能，那就让要让他安心、放心，最起码，你不能令他牵挂、不放心，你说对吗？”
　　“…………”我无语，因为他的这句话让我们之间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不对吗？”他望着我，眼里满是笑意。
　　对，他说的当然对，相爱了这么久，难道我会不懂的小雨的心思？他为我想了那么多、那么细，为了我，他甚至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懂，就枉做他的爱人了。但是…………我还是不能背叛他，即使小雪是他的哥哥也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他就会孤单？”他怜惜地把我的头揽在胸前。
　　“…………”我无语泪流。
　　“傻瓜！怎么会呢？你答应了我，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爱他，而且，我们每次都要一起去看他，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一定会为我们感到高兴的…………”他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可是…………”
　　“别可是了，文清，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小雨的心事你懂、我的心意你懂、爸妈的意思你也知道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活的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呢？”他吻着我的鬓角，暖暖的呼吸不时地吹在我的脸上。
　　“咱爸咱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通知他们了？”我打断他，转移话题。
　　“哦，没有，他们来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
　　“嗯。妈咪说，每年过了春节你都会回去一趟，但今年却没有。他担心你，又怕打电话问你你不说，就赶来了。”
　　“唉！我真是让他们操心了。”
　　“这两天，他们一直住在伯父伯母那里，四个人还挺投缘，妈咪还邀请伯父伯母过些天到我们那里去散心呢。”
　　“这太好了，十年了，难得他们能有开心的时候。”
　　“文清，我们都长大了，四位老人也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也该让他们享享清福了。”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温柔的目光直视着我。
　　“是啊，十年了，爸妈因为失去小雨难过了十年；我的父母也为我担心了十年…………我对不起他们…………”我低下头，心中一阵难过。
　　“文清，父母为了我们，什么都舍得，只要我们能幸福，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小雪，我觉得我们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宽容的父母。自始至终，他们从来没有用所谓的‘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来约束我们，我和小雨之间，也少了许多困扰…………”
　　“是啊，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孝顺他们，你说是吗？”
　　“嗯，我们亏欠他们实在太多了。”
　　“那就让我们一起好好孝顺他们好吗？”他特意在“一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知道我一定明白他的这句话背后的“醉翁之意”。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嗯。”我犹豫地答应着，但却不敢看他那灼热的目光，只好把头扭向窗外。我看到枝头上两只小鸟正欢快地鸣叫着，放眼望去，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


第四十二章 
　　月明如镜，清风习习。吃完晚饭，我坐在窗前发呆。想想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我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对于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我心中的感觉却大有不同。在对小雨的爱里，更多的是宠溺和怜惜，像一个兄长对待年幼的弟弟，只想呵护他、疼惜他；而对于小雪，却在不知不知觉中有了几分依恋甚至是依赖。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对于小雨，我是一路猛追；但对于小雪，我又一直在逃避，这是为什么？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拥有了他们两个…………或者，这两个人早已经合二为一？
　　想必我的笑意已经写在了脸上，因为小雪走过来拥住我的时候这样说道：
　　“清儿，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没，没想什么。”
　　“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他的唇轻轻吻着我的额角。
　　“没有，真的。”
　　“不肯说啊，噢，会不会是想什么坏主意？”
　　“我哪有坏主意，你才坏呢！”
　　“我什么时候坏了？”
　　“那天在医院，开始的时候说爸妈，可不知不觉我就被你绕进去了！”
　　“哦，还为这事‘怀恨在心’呢，小心眼儿的家伙。”他宠爱地捏了捏我的耳垂儿，“不过我这可不是坏主意，这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主意，也是我长这么大想出的最伟大的主意！”
　　“好了好了，就别自吹自擂了，自恋狂！”我刮着他的鼻尖儿羞他。他不好意思地钻进我的怀里，吃吃地笑。
　　我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鬓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问道：“你说，小雨在天上正做什么？”
　　“你觉得呢？”他也抬头望着天上。
　　“你说他会不会也在想我们？”
　　“嗯，一定会。”
　　“那你说他能看得见我们吗？”
　　“嗯…………也许不能，但只要他知道我们是幸福的，他就会很开心，你说是吗？”他温柔地望着我，继而怜惜地拥我入怀怀。
　　“嗯。”我点头，轻轻搂住他的腰。
　　“哦，你的手有些凉，来，快披上衣服。”他起身关好窗子，又顺手拿过床上的一件外套。
　　“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快听话。”他强行将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把我揽在怀里：“清儿，你这次感冒把我可吓得不轻，病得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吃药？”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
　　“当我看到你被烧得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心疼地责备着。
　　“你发烧时说的胡话自己知道吗？”他低头看着我。
　　“…………”想起那天的事情，我仍然觉得脸上发烧。
　　“你问我是不是小雨，还问我是不是到了天堂。”
　　“那你怎么说？”我仰起脸来望着他。
　　“我说是。”我看到满足的微笑洋溢在他的眼角眉梢。
　　“为什么？”我把脸依偎在他的肩窝里。
　　“因为对于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我感到他的双臂增加了力度，“清儿，也让我的怀抱成为你的天堂好吗？”
　　“…………”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自己更深地融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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